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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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小犬假装完全不在意,抿着唇,冷着脸,将下巴扭到了另一侧。可他的小眼神,却又不自觉地往徐三手中偷瞟。

  蒜头串着红绳,这是宋朝重阳节的习俗之一。将这蒜头挂在小孩子身上,寓意着“会系蒜”,也就是会计算,小孩子的小脑瓜就会愈发灵光。只是这等习俗,成年人是没有的,徐三特意备下这蒜,也是为了揶揄揶揄孩子气的韩小犬。

  至于缯茱菊,则是朝廷发下来的。按着规矩,每逢重阳节,九品以上的朝官,每人都能得上两朵缯茱菊。徐三虽然现在跟个闲人似的,但她品阶在这儿呢,似这般物资,军营也不敢少了她的。

  她轻轻笑着,伸出手,一把就将韩小犬的下巴,强硬地给扳正了。她稍稍掐了掐男人的下巴,另一手便将蒜头带到了他脖子上去。韩小犬低着头,正捏起那蒜头细看呢,徐三便又将那娇红绢花夹到了他的耳鬓处。

  美人娟娟花灼灼。

  两相交映之下,韩小犬的容色,似乎更艳了几分。在这黄沙漫天的漠北,有他在,天地之间似乎都显得没那么昏沉了。

  徐三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髻,柔声问他:“喜欢吗?高不高兴?”

  这话问的,倒真跟哄孩子似的。

  韩小犬低低唔了一声,却并不抬头,听那声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徐三暗中诧异,正想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哪知韩小犬却忽然伸出手来,搂住她腰,头埋在了她胸间,紧接着,徐三就觉得衣襟前传来了些微湿意。

  她哑然失笑,摸着他脑袋,温柔地问道:“小傻子,怎么哭了?”

  韩小犬闷闷地道:“谁哭了?没哭。”

  徐三笑道:“谁哭谁是小狗。”

  韩小犬沉默良久,却低低说道:“我想我阿爹了。我十二岁那年的重阳日,他也给我带过这蒜头。就带过那么一次。他说,哪怕生为男子,也要勤学问道,自强不息。隔年重阳还未到,他就走了。”

  这倒还是韩小犬头一次主动提起他的爹娘。

  徐三摸着他头,含笑说道:“不怕。以后每年重阳,我都给你带蒜头。”

  韩小犬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不用。这东西不吉利,当年我爹好好的,给我带了一次,隔年就不行了。你赶紧给我摘下来,我不要带这个。”

  徐三哭笑不得,只得依言而行。可是这系着红绳的蒜头虽摘了,韩小犬那眼眶边微微泛着的红色,却仍是迟迟未曾退去。

  这茱萸绢花的娇红,配上眼畔的浅红,倒显得韩小犬的容色更让人惊艳了。往常他颇有男子气概,孤傲不群,然而此时的他,倒多了几分罕见的软弱,当真是我见犹怜,就连徐三,都不由看得有些发怔。

  韩小犬仰着头,眉头微蹙,又沉声说道:“那食盒里装的是甚么吃的?我想尝尝。”

  徐三回过神来,含笑说道:“还能是甚么?重阳糕啊。”

  食盒之中,摆着两块重阳糕,皆是米糕作底,石榴装点,还洒了些木樨花,各色纷呈,十分喜庆。只不过一块捏做了小鹿形状,另一块则是大象模样,这点倒是不同。

  韩小犬见了,小心捧起那小鹿状的重阳糕,抬手递到徐三唇边,沉声说道:“吃这块儿。食鹿,即是食禄,来年你还能当官儿,当大官儿。”

  徐三笑眯眯地咬了一口那糕点,也将那大象的糕点送到他的薄唇边,含混说道:“那你就吃象糕。吃了象糕,万象更新,如意顺心。”

  韩小犬勾唇一笑,两手圈着她那细腰,低头将那糕点咬了一大口。两人分食过了糕点,又将彼此唇畔的渣碎舔了个干干净净,在漠北过的这个重阳节,倒也称得上是温馨美满。

  只可惜此乐良难常,当日夜里,二人同榻而眠,正在熟睡之时,忽听得梅岭急急而来,在帘外唤道:“三娘快起!城门被金人攻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放假之后反而变得懈怠了……这样真的不行!

  第185章 取此化权如反掌(一)

  取此化权如反掌(一)

  郑素鸣能从无名小卒,到官拜一军统帅, 她自然不会是无能之辈。然而官儿当久了, 人便会利欲熏心, 面目全非, 起初的报国之志,也都荡然无存。

  但若徐三跟她走得亲近些, 事事唯她马首是瞻, 郑七也会分她一碗羹, 不会对她如此冷淡。然而在她看来,徐三却是在欺她,瞒她, 压她,逼她!

  徐三分明早和宋祁勾连,却在她拉拢她时出言哄骗;她招惹了金人, 引起这一场祸事;而她奉旨来到边关, 顶着的是二品的乌纱帽,又在一众兵士前大出风头, 分明就是想存心夺她郑素鸣的权!如此这般, 如何能让她不恼恨和忌惮徐三!

  就是因为这一点恼恨, 就是因为这一点忌惮, 哪怕郑七隐隐觉得徐三言之有理, 她也可以冷待和敷衍徐挽澜,对于她的建言更是置若罔闻,全不采纳。哪知徐三之言, 恰恰命中要害,郑七一味拖延,反倒中了金人奸计,导致金军趁夜袭来,攻破温阳城门,势如破竹,再下一座宋国城池。

  哭喊,哀鸣,叫嚷,刀剑相击,马蹄踢踏,夜色之中,火舌舐动,满地血污,百姓仓皇奔逃,将士浴血奋战,整座温阳城都恍若人间炼狱。

  主将所居的府邸之中,梅岭的叫唤声将韩小犬猛然惊醒。他翻身而起,又急急将徐三拽起,二人匆匆披衣,甚么东西也顾不上收拾,徐三只将那装着朱芎草的小匣揣入袖中,这便忙不迭地冲出门外。

  哪知便是此时,梅岭还不曾开口,就有另一名护卫从外边慌张跑了过来,急声道:“三娘,快躲起来!此处院落,已被金人层层围住了!”

  那人话音刚落,徐三似乎都能听见有军靴铿然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那晚风送来,不再是塞外黄沙,亦不是马兰花香,而是血腥至极的杀戮气味。

  她眉头紧蹙,咬牙问道:“其余主将何在?”

  梅岭回道:“大多应战去了。”

  韩小犬心急如焚,一把扯住徐三的胳膊,低低说道:“他们要来了,咱们得赶紧藏起来。那茅房后头有个草垛,能藏三五个人。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也找不仔细,三娘,跟我走。”

  徐三立时看向梅岭,道:“梅岭,你不会武。赶紧跟过来。”

  梅岭一怔,赶忙点了点头。韩小犬在前,一手扯着徐三,不多时,三人便绕到了茅房后头,躲到了草垛之中。那成捆的干草隐隐透着臭气,草杆子扎人得很,而徐三在这寒夜之中,仅仅身着薄衫,干草都透过衣衫扎入了肉里,但她仍是薄唇紧闭,一言不发。

  四下漆黑,她躲在草垛之中,四下声响,声声入耳。

  她听见隔墙之外,有金人士兵叽里咕噜,用金语在交谈。从那几人的交谈声中,她得知,温阳城中虽还有上千兵马在拼杀顽抗,但是郑七已经带着其余人马逃往不远之外的燕乐县城——也就是崔钿如今所在之处,亦是檀州的州府所在之地。

  她还听见有宋人的女孩子,在瓦墙之外,被金国士兵用长刀穿过下腹。那些男人哄笑着,用金语说些污言秽语,好似举刀杀人,不过是寻常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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