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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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身带着两个荷包,其中一个不装钱,那只能是用来送人的。顺着这个再一推理,她当日必是见了晁缃,而六月廿四乃是观莲节,小儿女相见,除了泛舟赏荷,便是游逛夜市,稍稍一想,便绝不会猜错。

  徐三思及此处,真是明白过来了。难怪潘亥及宋祁,都说这妖僧似是千手千眼观音,洞察世事,无所不能,这人确有本事,不容小觑。

  而这千手千眼菩萨,似是在透过今日之事,似笑非笑,轻蔑地挑衅她——

  徐三娘,我堂堂八尺男儿,便是想扮成娇娇少女,也是不在话下,若是想变作你的下属、心腹、亲眷,那更是易如反掌。徐三啊徐三,从此之后,你身边之人,你可还敢尽信?

  徐三心思烦乱,深深吸了口气。

  她告诉自己,纵是那人有千手千眼,会千变万化,也一定会有破绽可寻,便好似白蛇饮了雄黄酒,便会立时现出原形。

  她不应有所畏惧,更不该心慌意乱,她所要做的,是找出他的软肋,将这吟诵佛号的假菩萨,一举打入四类十八地狱。

  可她若欲抓住他的狐狸尾巴,那就非得主动入局不可。可是他下次设局乃是何时?她主动入局,若是反而沦陷,那又该如何是好?

  徐三摇头一叹,心事重重。她披衣起身,将门窗细细掩好,又上了铜锁,这才回了榻上,安心卧下。只是长夜漫漫,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时,仍是毫无困意,难以合眼。

  她叹了口气,干脆起身,盘腿坐于帐中,望着帘外微烛,兀自发怔,不住地问自己——妖僧到底有何软肋?

  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

  海棠双生。

  妖僧便是设局,都会在浴衣绣上海棠。妖僧之所以对她出手,只怕也是因为周文棠对她,向来有绮思杂念。

  而这兄弟二人,从小便势不两立,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是因为爹娘之宠爱,不得不分作两半,实难一碗水端平。他们便以为,只有自己胜过对方,才能获得更多的偏爱。因为竞争,所以交恶。

  周文海的软肋,无疑即是周文棠。哪怕二十多年未见,他最为在意之人,也是这一母同胞的兄弟。

  徐三悟得此理,忍不住勾起唇角,高兴起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和衣而卧,心中暗想道: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对付妖僧,她要引蛇出洞,再打七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争妻,最为刺激哈哈哈

  第228章 鸳鸯只宿双生树(四)

  鸳鸯只宿双生树(四)

  多年以来,周文棠常常出入大相国寺, 或是代官家上香, 或是帮着僧人尼姑翻译佛经典籍, 与寺中主持, 早已相熟。因而这大相国寺数百禅院之中,甚至单独辟有一处院落, 专为周文棠下榻所设, 名为竹风禅院。

  隔日一早, 徐三便搬出了红阳禅院,住进了竹风。外间风雪大作,她身披大氅, 倚于云纹暖榻之上,锦屏重围,兽炉香袅。

  徐三斜倚榻上, 对着下属轻声笑道:“那红阳禅院, 实在吵闹,比不得这竹风禅院, 清静无尘。只是我先斩后奏, 鸠占鹊巢, 也不知中贵人若是知晓, 会不会怨怪于我。”

  她摸了摸这软榻, 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该是不会怨我的。就说这一方软榻,当年我二人,也是一同躺过的。”

  下属听后, 不敢接茬,只平声禀报道:“中贵人亲自译过的几册佛经,属下已按着娘子吩咐,派人誊抄。今日晌午过后,便会将拢共九十余册,分发于红阳禅院诸僧之手。便说娘子叨扰多日,心中有愧,便捐献佛经,不求福报,但求心安。”

  徐三把玩着颈上挂着的小香筒,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中贵人擅四方之语,女真文、吐蕃语,皆不在话下。他不但精研佛理,且惊才绝艳,有他阐扬佛法,实乃佛门之幸事。”

  那下属听着,也是满腹狐疑,不知自家娘子,今日为何一个劲儿地褒扬周文棠,可谓是赞不绝口。她稍稍附和几句之后,又见徐三下榻起身,负手而行,去了书案后方,视线在那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不住睃巡。

  徐三立于案后,本不想动周文棠的器物,但她心知,妖僧既有千手千眼,那她今日所言,必然会一字不落,传入他耳中。她有心借着周文棠来引蛇出洞,那便非得找些由头,多夸周内侍几句。

  恰好这男人的书案之上,正摆着几幅画卷。

  那老狐狸,向来秉节持重,敬终慎始,这画卷既然摆在书案上头,想来绝非不可示人之物。徐三稍稍犹疑,仍是抬袖,拾起画轴,缓缓展了开来。

  她垂下眼睑,只见宣纸之上,有一青衫少女,发髻微散,以手支颐,眼眸含笑,甚是灵动活泼。那少女盘腿坐在蒲团上头,斜倚茶案,一手拈着娇红樱桃,贝齿轻咬,送入口中,另一手拎的仍是一小串樱桃,红烁烁的,浑圆可爱。

  画卷一侧,则题诗曰:微涡媚靥樱桃破,先自腰肢常袅娜。

  画末一角,还盖有周文棠的红泥章印。

  徐三双颊微红,心跳加快,生怕被旁人窥见,飞也似地将画轴合起。她知道,这画中之景,乃是她初入京中,借住于周文棠后院之时,那男人偶尔得闲,会考校她学识,若是她对答如流,令他满意,他便会亲手喂她樱桃。

  难怪那时,她每每含吮樱桃,这老狐狸总会眯起眼来,盯着她看,一刻不放,却原来他将眼前所见,全都绘入画中去了。

  徐三咬了咬唇,抬手又将第二幅画卷展开。

  这一幅画,所绘乃是夜景。护城河中映着月影,河岸花灯罗列,明明灵灵,而有一少女,正敛起裙据,蹲在河岸上,轻轻挽袖,将一盏燃着的莲花灯送入河中。

  彼时的她,已不是在他后院,由他喂樱桃的无名书生了。她已是开封府尹,当朝高官,这画中的中元节、佛道大典,便是由她一手操办。

  再看第三幅,画中所绘,正是竹风禅院。少女卧于榻上,青丝披散,宝髻珠花,翠玉闲淡,外间风雪大作,她却睡得分外安沉。而在她的衣上,还细细勾勒着几朵花儿,她一直不知这花的来历,缠问过他几回,他却都笑而不答。

  再看那幅睡颜,俏丽之余,尤添可爱,可见这落笔之人,不知在笔端倾注了多少情意。

  徐三穿越之后,偶尔还会感慨,只叹这古代并无照相机,不然定能留存不少记忆,未曾想到,竟有一个男人,将他眼中的她,一一画了下来。

  她的天真烂漫,她的举动风华,她从少女变成女人,竟全都印刻在了他的笔墨当中。

  徐三心慌意乱,只觉得这张张画轴,分外烫手。她收起画轴,正兀自发怔,那身侧的属下看了,不知内情,便笑着道:

  “娘子,中贵人的字画,向来是千金难求。这案上画卷,若都是中贵人亲手所作,怕是能在京中,买下好几处宅院了。”

  徐三恍惚道:“是。画的是好。”

  属下看不穿她心思,便笑了笑,未敢多言。便是此时,忽有下人来报,立在门后,很是为难地小声道:“三娘,外头有个小郎君,自称姓薛,非要见娘子不可。奴本打算将他赶走,可那小郎君抿着唇,眼眶都红了,奴心中不忍,便来问问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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