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冰冷的笔和家属知情书递给他说：“病人子宫破裂，腹腔内大出血，必须立刻摘除子宫，胎儿月份不足，很可能活不下来，确认知情就请签字。”
纪云天手都抬不起来了，若说是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请签字，你耽误的每一秒钟，都可能要了她的命。”护士根本不和他浪费时间，催促了一句。
纪云天魂都飞了一样的将名字签了，一向隽秀的字体也成了蚂蚁爬。
护士转身跑进去了，手术进行中的灯亮起，长廊里一瞬间恢复了死寂。
她进去之前，泪眼朦胧的对他说，保孩子，不要保她，就算这是母性，也不能伟大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又有孕妇和家属过来，只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慌张，女人抓着男人的手，命运捉弄的，她也说了同类型的话，开玩笑一般的：“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一定记得不能签字放弃我，要保大人，知道了没有?”
孕妇撒娇的语气，惹的她老公呵呵傻笑，不停点头。
这才是夫妻应有的样子。
而他和安鸾，也是夫妻啊……
纪云天觉得浑身都凉了，看向手术室的大门，视线越来越模糊，冰冷的液体划过腮边，落进嘴角，苦的。
他从小到大很少哭，为了女人，更是绝无仅有。
安鸾勾着他手指的温度是什么样子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对这个女人已经忽视到什么都没能详细的镌刻在心中的程度。
而这一次，她化成了一把刀子，直接豁在了他心尖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有护士冲出来，手术服上还有血，纪云天拽住她，她很着急，差点摔倒。
“安鸾……安鸾怎么样了?”
“她失血过多，休克了，我现在要去血库调血，你要是有认识人，就叫来输血，A型血，快!”护士说完就跑了。
纪云天一边颤抖的跟着护士跑，一边掏衣服里的手机，一不留神它砸在地上，屏幕碎了。
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连该给谁打电话都忘了。
纪云天实在走不了了，痛苦的跌在长廊尽头的长凳上，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平静下来，这样才能救她，想起自己也是A型血，他神经兮兮的冲到献血处，什么体检也没做，直接将手臂伸了进去。
护士要求他必须体检，他吼也没用，浪费的这些时间，纪云天总觉得安鸾会挺不过去。
针扎进血管，纪云天的手才没有刚才那么抖了，助理的电话终于打通，纪云天告诉他，公司有多少A型血的人，现在立刻马上弄到医院来，加倍报偿。
鲜红的血顺着胶管流进血袋，纪云天低着头，用手指不停的触碰着眼角，将险些滴落的眼泪摁回去。
“可以了。”采血护士要拔针头，纪云天赶忙说：“再抽一些吧，我能行。”
护士例行公事的望着他说：“规定就是规定，和你能不能行没关系。”
回到手术室的长廊，这里又恢复了死寂，后来进去的那个孕妇手术结束了，宝宝已经先被抱出来了，他咿咿呀呀的，哭声响亮，护士轻笑着对家属说是个小男孩儿，他裹在小被子里，爸爸在抱到他的一瞬间，笑的就好像全世界都充满了阳光。
纪云天终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再次泪流满面。
送孩子的护士看向纪云天，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
这长廊一瞬间变的一半极寒地，一半艳阳天。
第11章 她是沉睡的冰莲
纪云天不信神佛，此时却开始祈求上天，希望老天多一些宽容，救救里面的那个女人，也饶恕他犯下的所有错误，如果可以，他宁愿折寿来还。
只要她能好好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终于，手术灯熄灭了，整整六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三名神情疲倦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和之前的护士一样，手术服上还沾着血迹，纪云天觉得一股凉气从脊骨升起，努力看着医生的表情，生怕他们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最中间那位年长一些的医生叹了口气，满是遗憾的看向纪云天，他心跳一瞬间都漏了好几拍。
“病人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抢救期间她曾多次休克失去知觉，为了控制出血，我们不得不摘除了她的子宫，只是孩子，月份不足，没能抢救成功。”
纪云天觉得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向他心口。
他和安鸾之间作为羁绊的孩子，没能活下来……
在这个没什么人关心安鸾的世界，她唯一的精神依靠没有了，她就算醒来，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么?
纪云天想捅自己一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安鸾会成为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
电话又响了，助理这时候也终于来了，看到纪云天的样子，连句话都不敢说，他见过纪总各种各样发怒的样子，唯独这一种，他看不懂，就像是整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崩塌了。
电话锲而不舍的响着，纪云天接了，是个男人。
“纪云天，千惠小腿骨折，你有没有良心?都不出现的?”
纪云天将电话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良心，亦或者这份良心到底该放在哪里。
手术室的门开了，安鸾很平静的睡着，纪云天沉默的望着她，他一直都知道她长的很好看，不是妖娆的美，是安静内敛的美，不饰粉黛，也能很自然的那种美。
盖着绿色被单的她，就像一朵沉睡着的冰莲，眉眼间永远无风无浪，无恨无怨，曾有他看得懂却不愿意懂的情愫，兴许这双眼再次睁开，这一切就都会不复存在了。
茫然的跟着她一同回到监护病房，茫然的坐在她身边就这样静静的愣着。
他和她结婚这么久了，第一次知道她呼吸的频率，第一次看清她眼角边的小痣，第一次，觉得就这样在她身边，才是永远。
纪云天将安鸾的手握在手心里，凉凉的，就像是时刻都会没了温度。
护士说，她身子太弱，失血过多，就算是麻药过了，至少还得四五个小时才会醒来，而且肋骨断裂，再加上脑震荡，醒来也会很痛苦。
一袋又一袋的药水，一包又一包的血浆就这样静静的流进她的身体里，检测着她生命体征的仪器很平稳，就像她本人，永远安静祥和，与世无争。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纪云天声音暗哑：“醒过来好么，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纪云天看向说话的来人，这人他知道，千惠的表哥，之前见过两次。
男人一脸盛怒的瞪着纪云天说：“这女人要跳楼，千惠阻止她，结果她拽着千惠一起从楼上掉下去了，现在我妹妹也躺在病房里，多处骨折，你竟然还有时间在这里对着坏人悲春伤秋，白瞎了千惠对你的一片真心!”
纪云天不可思议的看向安鸾，又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神情相当的严肃，可纪云天就是不敢相信，他不能确定安鸾到底是个什么样品质的人，可他确认，安鸾不是个会伤害自己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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