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登峰气乐了,“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我说味儿怎么这么冲呢!”
“知道就好!赶紧从本姑娘眼前消失,不然,”谭佩琦说着,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下,“格杀勿论!”
“那行,我走,我走还不行么!”李登峰觑着她的脸色,发现她了无笑意,就知道她有心事。从开学起,他就发现她和上学期有所不同,很少笑,总是一脸愁云惨淡万里凝。她又不肯跟自己说,每次他想找点乐子逗她笑,可机关使尽,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没办法了。他决定不再叨扰,留点时间让她自己调整。
李登峰识趣地走开了。谭佩琦在教室里坐了会儿,见有人开始打扫卫生,她只好起身走出教室。
也不知为何,她今天的心情有点低落,总也提不起劲。她没去食堂,而是来到了田径场。
下午的田径场上人还不少。有体育生正在接受残酷的训练,有刚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也有正在跑步的。她夹杂在这些人中,沿着田径场一圈又一圈慢慢地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眼前都感觉有些模糊。她一直在往前走,却感觉总也走不到尽头。许世风今天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老天爷,你偶尔也睁开眼睛看看,看看那些被你折磨的可怜的人们。
田径场上的人逐渐变少,可她却仍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缓缓地走着。突然,她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扑倒在橡胶跑道上,手被擦掉一层油皮,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松散了,刚才就是不小心踩到了鞋带,由于惯性,所以她摔倒了。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将鞋带系好。起身拍了拍裤子,继续往前走。
“我一直追求的远方/却不过是繁花铺就的梦幻/我就站在原地/却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我往前走/却总也找不到方向…啊…青春…令人迷茫的青春…”
遥远的天边,太阳已消失在天尽头,天边云霞弥漫,秋天还没完全到来,秋风就已经迫不及待迎面而来。远处校园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不知名的歌,歌手的声音沙哑低沉,就像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森林中,那种茫然无措,伴随着单调的吉他声,让人忍不住为之心碎。
“青春之所以宝贵,就在于她的可遇不可求。人生中每一个阶段都是迷雾重重,但是只要你能够坚持前行,总有一天会走出迷雾找到光明,感谢“攸攸”音乐社社长张然给我们带来的新歌——茫 。好了,今天的校园广播就到此结束,我们下期再见。”
谭佩琦停下脚步,凝望着远处紫红色的天空,久久也无法回神。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佩琦…”许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学校对吗?你能请假过来医院吗?我哥…我哥恐怕不行了…”手机啪嗒一声掉了,谭佩琦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此刻她已找不到词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胸口很憋闷,憋得她很难受很痛苦,她想哭,想大声哭,想发泄,可是她既没哭也没叫,她只是缓缓地蹲在原地,搂着双臂,愣愣地望着远方,双目失神。
瞬间…也只是一瞬间,我爱过的人,即将远走他方!不,她才不要,她不要,世风,别走,求求你,别走…
眼泪瞬间决堤,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朝校门飞速跑去。
这一次不再是急症室,谭佩琦站在手术室门口,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上方手术中三个鲜红亮丽的大字。“病人胸腔积水严重,已由慢性骨髓细胞性转为急性…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拯救,但请亲人也要做好心里准备…”不听不听,医生最后的话她没听进去,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医生那张布满忧伤的脸,心里一片茫然。就像是漂浮在渺渺茫茫的大海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就随着波涛任意漂浮。许灵早已泣不成声,叔叔也背过身子偷偷抹眼泪。“大哥,我对不起你,我没能照顾好小风…”只听他痛苦的声音从空气中传进耳朵。
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何每个人都在哭呢?为什么要哭?她的世风还好好的活着呢?老天爷,他不是还好好活着的吗?怎么…怎么就不行了?昨天她离开他时,他都还在笑着和她道别,他还送她到车站,他们一路谈笑风生,他看起来是那么健康,那么…怎么才一个晚上,医生就说他不行了?
不,他们都在骗她,她才不要上当,她的世风才不会有事,他会打篮球,会吹口风琴,会填词会谱曲,会骑摩托车…他是那么健康,他怎么会有事呢?
医生是何时离开的她完全没意识,她只是紧紧地贴在手术室门口冰凉的墙壁上,双眼紧盯着头顶惨淡的灯光,双手死死地抓着校服袖子,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她讨厌医院,讨厌里面这种被消毒水包围的死一般冰冷的氛围。
她突然觉得好累,这种累由内自外,她的心早就碎成了玻璃渣,她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红得像充血,泪水哗啦啦地流下。一口气闷在胸口,始终提不上来。
许世风就躺在里面,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忍受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而她却只能隔着一堵厚厚的墙,眼睁睁地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疼,她多希望此刻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她希望自己为他承受所有的痛苦,他已经够苦的了,为何老天还要这么折磨他?老天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她愿意用自己余下的寿命去换回许世风,只要他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她就算立刻死去也心甘情愿,她唯一怕的就是他离开自己。
人生总是这么残酷,上天待人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它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有时候她很讨厌命运这种东西,可又无法摆脱它的桎梏。她很后悔今生做了人类,如果有来生,她一定选择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整个晚上,手术室的门一直紧闭着,头顶手术中三个大字血一般鲜红耀眼,让人心如死灰,毛骨悚然。谭佩琦就那么死人一般地蹲坐在地板上,眼泪早已枯竭,脑子里一直嗡嗡地乱响。
许灵也哭晕过好几次,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姑娘,在得知哥哥有可能离开的消息后,整个人恍若被雷击中,悲伤、痛苦、不舍,所有的感情一股脑全都涌现在心中,由无声无息的泪水表达出来。要她怎么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那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啊,在这个世上,哥哥是对她最好的人,他从小陪伴在她身边,亦父亦母,守护她照顾她,从来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这么好的哥哥,可是有一天,老天爷居然要带走他,这种打击,就算再坚强的人恐怕也受不了,更何况是她。
天亮了,手术却还没停止。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谭佩琦稍稍恢复了点理智。她起身走到许灵身边,看着同样麻木的许灵,心忍不住一阵抽痛。“佩琦,为什么?为什么我哥要忍受这些?为什么啊?”许灵紧抓住她的手,看向她的双眼是血红色的,却黯淡无光,眼神总也聚不了焦。她的声音是嘶哑的,就像是被人泼了硫酸,如果不是因为她隔得近,她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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