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琮依然盯着外面,心不在焉应了句哪里哪里。
小椫心里乐了,她刚刚明明是在夸墨家小妹,又不是夸墨琮,哪里轮得到他谦虚了?
马车在官道上颠了颠,东方钰的身体也随之晃了晃,他晃着脑袋漫不经心道,“小椫姑子啊,你看,我们什么时候约兰蕙姑子来新阳比较合适?”
小椫愣了愣,不知何意,茫然地瞪着东方钰,只见那盯着车窗外失神的墨公子一个机灵,徒然转身,脑袋生生插到两人中间来,忙问道,“你们要约兰蕙姑子来新阳?约在何时?约在何处?可否需要本公子作陪?”那脸色简直如天降横财般容光焕发,与之前几乎判若两人!
小椫顿时领悟,原来竟是一个多情公子。
可兰蕙喜欢的分明是元公子不是么?小椫捏了捏额头,偏过脸正好看到东方钰带着那抹洞悉一切的微笑,朝她耸了耸肩,小椫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马车从南河到新阳,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三个日暮时分,才赶到新阳城门口。
到了新阳,守门的官兵要马车上的人下马查验,小椫跟随东方钰和墨琮跳下车,官兵上前盘查,驾车人方财坐在车头拦着官兵道,“官爷,这二位爷您得罪不起,见过人就行了,放行吧。”
小椫东张西望,看着城门外的官道两旁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骨瘦如柴,皮肤发黑,头发凌乱,或坐在路边,或呆呆站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凄楚、愤怒、绝望、无助等情绪交融在一起,看得人于心不忍……
“这位姑子,请出示官验。”
小椫回过神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官兵正看着她,单眼皮怯怯地眨了眨,眼神中却透露着莫名的坚定。
“官验?”小椫看看东方钰,又看看墨琮,一脸茫然。
东方钰点了点头,甩了甩衣袖,大步走到官兵面前,昂首叉腰俯视着官兵,横眉竖眼,一言不发,气势却盖过千言万语。
小个子官兵往后退了一步,膝下一软,弓着身体,嗫嗫道,“上头规定的,非新阳户口,不得入城。”
东方钰依然瞪着眼,横着眉,威武十足。
官兵咽了咽口水,又重复了一遍道,“公子,上头的规定,小的不得不执行。”
方财不耐烦地从马车车头跳下来,他剪着过眉刘海,脸蛋通红,身体浑圆,步伐稳重,气势逼人,他狠狠拉住小个子官兵道,“给识趣点,这位姑子是我们爷请来的贵客!”
小个子官兵五官皱成了一团,仍执着于上头的规定,不依不饶。
而不远处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破旧的空碗,瞪着无神的双眼观察他们这边的闹剧。这些流民恐怕也是没有官验被拦截在城外,经历了越东到新阳一路的艰苦跋涉,却仍被排斥在城门之外,上天下地均无生路,小椫实在无法想象这些人的心情。
东方钰极不耐烦地开口道,“留小五人在何处?”
官兵一板一眼答道,“留校尉也没有私自放人的权利。”
东方钰倒吸了一口冷气,墨琮和小椫也愣了愣,欲哭无泪,几人僵持在城门口。
魏公子和萧公子那辆马车已经进城了,盘查他们那辆马车的官兵上前来到小个子官兵旁边,问道,“怎么回事,还没完?”
小个子官兵指了指小椫对他道,“这位姑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也没有官验。”
那官兵看都没看小椫一眼,只瞅到东方钰和墨琮,连忙拱手笑道,“哟,墨公子,东方公子,失敬失敬。”又转脸瞪着小个子官兵,一巴掌拍在他官帽上,喝道,“啰嗦什么,还敢拦着两位公子,留着当晚饭啊!”
小个子官兵终于忍不住了,崩溃离去。
小椫忍俊不禁,转过脸看着两位公子,白白净净的,俊俏模样,不知当晚饭味道如何。东方钰受此挫败,心里很不是滋味,冷着脸便上了车,墨琮也无精打采地跟上去,小椫依依不舍地回身看了看那些被拦在城外的灾民,心里辛酸百味,却只得跟随东方钰和墨琮上了马车,入了城。
她掀开马车车帘,望着新阳城内情景,不由地目瞪口呆。
新阳城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原以为作为天子之都,这里必然城楼四起,高低相间,处处烟柳繁华,秩序井然……起码得比过南河城吧。
但放眼望去,城内的灾民几乎比城外还多。街头巷陌,处处是灰暗肮脏的色调,病入膏肓的老人躺在街头无人理会,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漫无目的地晃荡,狡黠的乞儿专注地盯着来往的路人,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味道:人身上的脏臭味、衣物霉烂的味道、粪便的味道、尿骚味、腐烂味……
小椫心头一热,摩拳擦掌。天下动荡,众生皆在受苦,百姓流离失所,正需天下英勇豪杰用武之时。
东方钰和墨琮一言不发,端坐在马车上,双手放在膝上,瞪着眼前的空气,对路边情景置若罔闻。
第10章 星辰黯淡的夜晚
方财驾车先将墨琮送到墨府,再重新折回东方府上。
东方钰请小椫入府,小椫以寻人为由,请辞。
东方钰乃道,“既然姑子执意不肯踏入府上,那我随你一同去寻这位圭石僧人。”
小椫往身后瞅瞅,天色渐暗,路上行人渐稀,许多人家户门紧闭,街头巷陌潜藏着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了吃顿饱饭,在京城存活,他们偷鸡摸狗、烧杀抢劫,无所不为,早在东方钰的马车一路拉到府门口,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了。
小椫一个人尚可应付突发情况,但带上东方钰这个文弱公子……
于是在方财的好言相劝下,入住了东方府上。
东方钰送小椫到客房外,小椫再三叮嘱道,“别忘了打听圭石大师的下落,阿东性命全由你把握了。”
东方钰笑眯了眼,连连答应,这才回去。小椫又不放心,从房里跑出来,偷偷跟上东方钰后面,想看他如何打听圭石僧人的下落。
东方钰看上去心情极好,走路时左右扭动,哼着曲儿,着了魔似的,差点把一个端盘子的婢女撞倒,盘子上的酒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婢女忙躬身道歉,东方钰也连连道歉,这才解了魔怔,走路也不摇摆了,曲儿也不哼了,正经八百地走近了一间书房。
小椫一路尾随,偷偷靠在门口静听里头详情。
书房里头是东方钰的父亲,语气沉稳和蔼,细心听东方钰将南河之事一一道来,又提到兰屏众筹之事,老先生只一言不发地听着,叹了叹气,才道,“毕竟是少年意气,也罢也罢。”
父子二人又谈了许久,聊得尽是琐碎之事,只字没提阿东和圭石僧人的事,小椫在门外气的跺脚,恨不得直推开门质问东方钰。
东方钰提着灯从书房出来,又急忙往别处赶去,小椫在转廊处拦住他。
小椫一身利落衫子,头顶别了根枣木簪子,身如轻燕,移步如行云,东方钰倒不用拿灯去照,便已认得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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