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里,青莲端着托盘踩上木梯,拾级而上。
灵儿照着霍水仙的安排,立在门外,一脸忧愁,眉毛皱得能夹住青豆豆。
青莲上楼后,一眼便瞧见站在外头的灵儿。青莲伺候主子多年,早练就了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猜想着定然是里头的小祖宗在闹脾气,灵儿才会有这般焦愁样儿。
青莲在楼梯口止步,探出头去,小声朝灵儿唤道:“灵儿,灵儿。”
灵儿闻声,抬头偱去,见是青莲,心底有了盘儿,装模作样地朝屋里瞥了瞥,方悄着步子朝青莲走去。
灵儿故作诧异,“青莲姐姐,你怎的来了?”
青莲手上端着托盘,腾不出手,只得噘嘴朝霍水仙房间的方向努了努,问道:“姑娘责骂你了?”
灵儿张了张嘴,欲语还休,垂着眼帘,半咬下唇,假心假意地摇了摇头。
青莲心中有了计较,“既然你不愿与姐姐说,那姐姐便也不问了,只是你今日实在大意,姑娘的晚膳都未去取,”青莲将托盘往灵儿面前一递,“快些给姑娘送去,可不能叫姑娘饿肚子,不然,王爷该罚人了。”
灵儿却不伸手去接,抬眼看着青莲,两颗泪珠子顺着脸颊滚了下来,“青莲姐姐,你有所不知,灵儿不是大意忘记给小姐取膳,是……是我家小姐她说……说是从今日起,她要休食,连药也不肯再喝了,好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小姐身子尚弱,哪里经得住这番折腾,还望姐姐给灵儿支支招。”
青莲大吃一惊,赶紧问了缘由:“姑娘作何休食?你怎的也没劝劝?”
灵儿心急如焚地道:“灵儿也是不知,我下午从外头回来后,小姐就这样说了,我劝了,不起用,小姐是铁了心,劳姐姐给灵儿出出主意,怎的才能劝小姐打消这个念头?”
还是青莲冷静,忙道:“莫急,你先将这饭菜给姑娘端去,且看看情形再说。”
灵儿依言接过托盘,虑道:“可若是小姐不吃,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姑娘许是发发脾气,等她气儿一消,就无事了,你只管将姑娘伺候妥帖,莫要怠散了。”青莲先稳住灵儿心神。
灵儿点头称许:“青莲姐姐言之有理,今日麻烦了姐姐替灵儿取膳,我这就给小姐送去。”
青莲道:“行,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一步,你再好生劝劝姑娘,姑娘平日里就与你亲,待你最好,你好言相劝,总能听进去几句的。”
灵儿稳住手,“青莲姐姐慢行,灵儿就不送姐姐了。”
青莲假意往回走了几步,待瞥见灵儿端了饭菜进房后,又猫着腰,蹑手蹑脚踱至房外墙根儿处,附耳侧听。
房间内,灵儿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心说道:“小姐,多少吃一点罢。”
霍水仙对着灵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大吼:“谁让你拿来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拿出去,统统拿出去,少来气我。”
灵儿作出一副哭腔,“小姐……”
“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小姐,就拿出去。”霍水仙的声音越吼越大。
灵儿未再作声,又重新端起了托盘往外走。
趴在墙根处的青莲,听到脚步声,立即收耳而去。
灵儿一出来便矮身蹲在栏杆处,隐约瞧见楼下有一人影快行而离,待见人影远后,灵儿方起身返回房内。
面色已然逆转的霍水仙小声询问:“怎么样?走了没?”
灵儿小鸡啄米地点头:“走了走了,我亲眼瞧见她走的。”
霍水仙瞬即往后一倒,靠上椅背,半眯着眼,得意一笑,“首战告捷。”
“小姐,这会儿没外人,你多少吃点罢,饭菜多,每个里面吃上一点,瞧不出来。”不死心的灵儿变着法儿地劝。
霍水仙毫不首鼠地拒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已放话,便坚决不违半分,决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去看,不然我霍水仙在他人眼中成什么了?以后我说的话还有人会听?若是如此,我就更不可能离开这里了。我这一世,不找到齐天,我誓不罢休。”
灵儿又指着一滴未动的药碗,“小姐,你身子还弱,药总该喝一点罢?”
霍水仙睨了一眼已然温凉的汤药,斩钉截铁地道:“你明日将饭菜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就说,以后再也不用为我准备吃食了。”
“若是公子知道小姐这般为他,定会开心。”灵儿如是臆断。
霍水仙垂着羽睫,摇了摇头,“他不会开心的,”黯然一叹,“我做的这些,不及其万分之一。”
灵儿虽无法明白霍水仙话中深意,但她约莫能觉出齐天对霍水仙情意不浅,“公子待小姐是极好的。”
盘膝而坐的霍水仙自禅椅上起身,行至窗前,极目仰望,夜如墨绸,星点寥寥若绣,恍惚一看,竟觉星子数点勾勒出一张熟悉面孔,不禁抬手,隔空抚上其轮廓,闭上眼,莞尔一笑,那个人,似乎一直都在身边,从未离开。
☆、尘埃落定
青莲将霍水仙休食一事一五一十禀报了陆上燊。
而此时的陆上燊,四仰八叉地半躺于藤摇椅上,一只腿搭在椅扶上不迭晃荡,其面现酡色,左手抓着陶罐,一提罐便是一口猛饮,洒出的酒沾湿前襟,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摇椅发出苍老的“吱呀”声,陆上燊突然一声冷笑,骇地青莲当场打了个激灵,悄咪咪退后一步,心怀忐忑地等其示下。
“醉笑陪公三万场。”醉里人眼神迷离,不得央点,两根修长如芦的手指轻轻巧巧掂着罐颈,将坠未坠,一圈圈晃着罐中余酒,酒打罐壁的“叮咚”声丝丝入耳,唇角勾出惑人浅弧,“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顿下,笑痕凝住,目光骤寒,漫不经心地开口:“休食是罢?可以。传令下去,明日起,王府全体休食。凡偷食者,杖责五十,撵离。”
青莲两腿一哆嗦,一颗心冷如冰块,惶惶欠身退下。
翌日清晨,霍水仙活活饿醒,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晌都再入睡不得,肚子又非常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咕咕”哀嚎,听得人心烦。
于此,霍水仙方感挨饿之悲痛,呜呼哀哉,惨也,苦也,忍也,耐也。
披上外衫,推开窗户,倚窗而立。端,海棠醉日,宜而修之。观,晨星寥寥,淡月缥缈。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日连下两场雅雨,天儿绵绵凉下几分。
楼下院里有颗棠梨树,熟透的梨果早前被府里人打了下来,挑了模样好看的送来,满满一篮子,汁水丰,味儿甜,霍水仙便当零嘴儿来啃,直到前日还剩下五六个,霍水仙因着要硬闯,便让灵儿将屋里仅有的吃食拿出去分了,其中就有那几个梨果儿,所以这栋小楼里,的确是一粒米都翻不出了。
此时的棠梨树,花果尽无,唯几枝残叶迎秋,不过,再过几日,就该光秃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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