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撑篙之人动作也不快,不紧不慢地将手中那只竹子篙在船的两侧转来转去,姿态颇为悠闲。
小木船载着吹笛女子,从陆玄矶所站的拱桥下缓缓行过。
一陆玄矶被吹笛女子吸引住,不禁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笛声止住,船上女子回过头来,浅然一笑,江风吹起她青色发带和几许青丝,刹那之间,却如仙府之人。
“姑娘,芳名可能相告?”此时的陆玄矶毫不似战场上杀敌时那般冷冽无情,而像是春心萌动的小公子。
“檀思。”
二字恍若两瓣桃花飘到陆玄矶耳中。
“不知如何再遇姑娘?”陆玄矶紧着追问。
“此时,此地,此景。”檀思声色清冷,容情素淡,有如初春凉泉,颇颇湛冽。
陆玄矶喜形于色,“小子了然。”
檀思将头转回,玉笛再次放于唇边,继续方才中断之曲,乘着木船漂向远处。
翌日,陆玄矶仍身着昨日那件青灰麻衣早早来到拱桥处等候,生怕错过佳人。
果不其然,檀思在昨日相同的时辰出现了。她今日虽然身着的也是一件白色罗裙,不同的罗裙上绣着粉白桃花,配以一条淡粉衿带挽与双臂间,比起昨日的清丽,更多了几分倩俏。
昨日檀思是在小木船上,与陆玄矶一桥之隔,而今日,是站在陆玄矶面前。
陆玄矶恍若被这个清丽出尘的女子吸了魂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只有檀思。
檀思被他的模样逗笑,打趣道:“公子,小女子脸上可曾开出了花来?”
陆玄矶被檀思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躬身致歉:“在下唐突。不过姑娘说的没错,方才在下确实在姑娘脸上看到了花开。”
檀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哦?小女子怎未曾见过脸上开花之人?”
“姑娘的脸便就是在下方才看到的花。”陆玄矶这一解答着实巧妙,既掩饰了自己方才的尴尬,又赞赏了面前的女子。
“公子真会说笑,小女子如何能比得上娇花。”檀思眼帘低垂,嘴角轻翘,掩面一笑。
“姑娘过谦了,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游于这墨染水乡之间?”陆玄矶礼貌邀请。
檀思只笑不语,轻轻踏步往桥下走去。
陆玄矶喜上眉梢,也迈步走了下去。
陆玄矶就这样每日与檀思在这水中小镇吹笛、吟诗、泛舟……
每日回到军中都会被将士们追问今日又与檀思姑娘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只笑不语,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将士们都会调笑终于有女子入得他们陆大将军心里,在他们那个不苟言笑、战场上杀敌如麻的冷血将军脸上终于看到一丝春风。
大军在小镇驻了半月有余,粮饷已经补充完毕,启程的日子到了,分别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夕阳西下,衬的小镇更加安宁。
如往常一样,陆玄矶早早等在桥上,那抹熟悉的倩影也准时出现。
这一次,檀思着了他们初次相遇之时的那件衣衫。
第一次相遇之时,她在桥下,他在桥上。
这日,他们都在桥上,陆玄矶看着面前的檀思,仍有那日初识之感。
陆玄矶不知如何开口对她说,他就要离开这里,并且归期难定。
檀思看出了他今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细腻如她,檀思开口问道:“玄矶今日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陆玄矶咬了咬牙,不再闪躲,当即剖白心迹:“檀思,你我相识虽只数日,但我已钟情于你。我一直未曾告知你关于我的身份,是怕你知道之后便不再与我相约。其实我本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此番在此是为补充粮饷。你我相遇那日,是因我对这里的山水民情颇为中意,便乔了一番,只为体味此地祥和之气,不曾想竟在此遇上了你。桥上那日我便对你心生好感,数日下来,我早已将你放于心上。”
檀思听出他话中之意,问道:“那你今日前来是否想要告诉我你将要离开这里?”
陆玄矶已不知如何答话,只能点头。
“你但去无妨。”檀思一脸平静,语气中也无半点波澜。
陆玄矶听她只说出这几个字,心中有些恼、有些急、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檀思,你可对我也有一丝情意?”
沉吟片刻,檀思借诗而表:“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陆玄矶听罢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眼圈不觉泛红,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她的这份入骨深情。
半晌,陆玄矶附在檀思耳边,只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檀思双手揽住他,一滴清泪落下。
这四字,足矣。
☆、妾之所归
三年之后,陆玄矶回到小镇,那个他梦回无数次的小镇。
陆玄矶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抚着拱桥上每一块石板,嘴角微微翘起,这里的祥和之气,与三年前一样,不曾变过,那个名叫檀思的女子,也如三年前一样,从未改变。
“你回来了?”她问。
“我回来了。”他答。
在陆玄矶离开的这三年里,檀思常常会来到拱桥上。要么拿出玉笛奏曲,要么乘舟从桥下经过,回头朝桥上望去,要么静静地站在桥上,什么也不做。
这一过,就是三年。
走了三年的陆玄矶,再回来已不是当年那个征南战北的将军,而是玄国的新皇,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檀思愈渐加深的思念。再次见到檀思,竟恍若回到了他们初识那日,他还是那个穿着青麻布衣站在桥上的男子,她还是那个面若桃花船上吹笛的女子。
“檀思,你可愿离开这里,舍弃这里的每一块石板、每一滴水,从此失去自由,或许还要面对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争斗跟我一起入宫门吗?”陆玄矶已是皇上,只要他想要,天下女子皆可被他纳入后宫。可是檀思,他不想强迫她,他要让她自己选择。若她选择留下,那他便将她永远放在心底至深之处,若她选择随他而去,那即便太阳西升东落、江河自低向高,他依旧爱她如初。
“君向南,妾向南。君之所往,妾之所归。”檀思一如三年前那般,短短一句,却胜过世间万千缠绵情话。
陆玄矶紧紧地将她拥住,心底是说不出的狂喜,“我陆玄矶此生得一檀思,再无他求。”
陆玄矶将檀思带回皇宫,本想立她为后,可檀思却劝阻了他。
“臣妾苦等皇上三年,并非是为荣华富贵。后位、钱银这些在臣妾眼里皆为烟云,过眼即散。皇上只要能偶尔来我这里陪我看花赏月、挽臂夕阳,我便满足了。”檀思本身对这些浮名就不在意,要来也无用,不如给想要之人拿去。只希望陆玄矶能偶尔如平常夫妻那样与自己漫步湖边,她喜欢那朵花,他便为她摘来,亲手戴在她的头上,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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