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盘搁在陆上燊面前,月曲信手往脸上抹了一把,这一抹不要紧,脸上的黑灰却是更添了一层,她却全然不觉,只顾兴冲冲道:“尝尝这个。”
陆上燊看着面前那一团灰乌乌的不明之物,眼中闪过一丝嫌色,用箸子敲了敲,“这是什么?”
“叫花鸡。”月曲边说边将包裹住叫花鸡的泥壳敲掉,泥壳脱落之处,露出了青嫩荷叶,随之而来的还有荷叶清香。
陆上燊只是看着,并不动筷,他明显毫无食欲。
月曲得意的表情和期待的眼神渐渐敛歇,她暗骂陆上燊不识好歹,奚落道:“王爷莫不是怕本公主在菜里下毒?”
“不至于,只是这道菜品相实在难看,”陆上燊用箸子指着热气直冒的叫花鸡,“上面还有泥,叫本王如何下口?”
“好,既然王爷食惯了珍馐美馔,瞧不上这糙食,本公主也不勉强,这是本公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王爷执炊。”月曲深感被人羞辱,她公主脾气立马上来,不由分说抓过银盘,在叫花鸡上豪气撕下一块,自顾自享用起来。
眼见月曲满面享受之色,陆上燊动了动喉,兀自扯下一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荷叶清香混着鸡肉鲜香,灌满鼻腔,充盈口舌,这道菜品相是差了点,但味道,却是另有一番滋味。
月曲蔑他一眼,呛声道:“是谁说难以下咽?”
“这菜,凑合吃还成。劳烦公主明日再烧一个吧。”陆上燊说完又撕下一块。
“承蒙抬爱,方才本公主已经说过……”“最后一次执炊”还未说出口,便被陆上燊打断:“既已用过膳,本王便回房歇着了,劳烦公主明日再烧一个。”陆上燊不给月曲拒绝的机会,说完便起身走出膳厅。
月曲怒瞪陆上燊的背影,扯下一块鸡腿,狠狠咬上一口,仿若手中所持并非鸡腿,而是陆上燊。
晚膳过后,月曲被婢女引至客房,在带路婢女拐了好几个弯子后,月曲乍然停下,很明显,她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不及婢女反应,她猝不及防出脚,毫不留情踢在婢女身上,“该死的贱婢,你要带本公主上哪儿去?本公主命令你,马上带本公主去王爷的隔壁。”
婢女猛地摔在地上,不顾疼痛,立刻爬起,伏跪在地,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不敢言语。
“你聋了?”月曲脾气一盛,对准婢女又是重重一脚,“没用的东西,本公主自己去。”
王府四进,中有多处亭台水榭,飞阁玉楼,月曲找迷了路,不知转到了何处,所幸刚巧有一带刀侍卫路过,月曲想也不想就抓了那人,令其带路。
侍卫将月曲带到陆上燊房间外,月曲大喜,刚跑到门跟前,本想直接推门而入,但又想起父王所言,立刻收回已经放在门上的手,敛下眉势威赫,曲指轻敲。
“何事?”门里传出陆上燊磁哑的声音。
“是本公主,可否入内一谈?”月曲嘴里难得听到商量的口气,虽有违于其一贯行事作风,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不可,本王已准备就寝,公主有什么事还等明日再说。”陆上燊拒绝的毫不迟疑。
门外静了静,只听月曲齿缝间漾出有别于往日傲慢的僵硬声色,“那本公主就不打扰了。”
虽然她不懂得什么是和婉温蔼,但她已经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迁就陆上燊。不同于一贯的蛮横霸道,她在学习“妥协”二字。
陆上燊眉尖一跳,心中生奇,这公主莫不是真转了性子?转念一想,当即否定这个荒唐的认知,让月曲转性,与搭梯上天宫一样难。
高高在上的公主,在水晶宫里长大的公主,前呼后拥的公主,飞扬跋扈的公主,此时此刻,非常失落。
她在陆上燊房间外的石桌旁坐下,右手掌颚,仰望夜空。
今夜空中失星,蜚云遮月,云汉之中,似乎只剩一弯明灭不定的月廓。
陆上燊凭着好奇之心,轻手轻脚踱到门后,悄悄拉开一丝缝隙,缝隙之外,一副淡彩浓墨画卷跳入眼帘。画中之人,面容安详,水眸之中,一抹似有似无的忧思荡来荡去。陆上燊一时生了兴趣,将门全部拉开,迈了出去。
“今夜之月,可要叫公主失望了。”陆上燊径直坐在月曲对面。
“陆上燊。”月曲突然唤了一声,却未看他,目光一如方才,凝在云层背后的幽幽月光里。
“你中意之人,是霍水仙对吧?”月曲语气极淡,恍若在问一件自己丝毫不在意之事。
“是。”陆上燊回答的斩钉截铁。
“还有可能喜上其他人吗?”月曲姿势、语气皆与方才一样,不移不动,不悲不喜。
陆上燊眼睛一眯,不答反问:“公主问此作甚?”
月曲神情一转,辞气举止皆恢复如常,“今晚无星无月,本公主甚感孤寂,突生感叹而已,王府的夜色,倒也如此寻常。不早了,本公主回房歇着去了,王爷要是爱坐在这儿,那便继续坐着吧。”
说罢,月曲起身迈开,走到与陆上燊卧房一墙之隔的房间门口时顿了一下,未作停留,沿廊而去。
陆上燊觉得月曲的转变有些莫名其妙,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无月可赏,实在无趣,也起身回了房。
躺下之后,陆上燊拿出那半块对翼提到眼睛上方,对玉佩说道:“你既和另一块成对,那便有所感应,你能不能告诉我,祸水此刻在做什么?是否歇下?身上之伤可有好转?还有,她,可有思我?”
等了片刻也未见玉佩有所反应,陆上燊将其晃了晃,又自顾自说道:“难道你觉得我所问之事太多?那我便只问一个,你可要好生作答,祸水她……可有思我?”
又等了片刻,玉佩依然毫无反应。
陆上燊有些气恼,轻斥道:“都说玉石无感无心,本王本还有些不信,就问你一个问题你都无法告知本王,要你何用?”说完一把将玉佩塞入枕下,自个儿生着闷气。
目光飘到床边的红穗上,陆上燊盯着红穗,脑中思索着手下查回的信息,似有一团疑雾挡于眼前,挥之不开。他总觉得漏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关联,是齐天?还是殷阕大将军?还是父皇?
凝神半晌也思之不解,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已入梦。
溪边,霍水仙站在他面前,微微而笑。
他朝她伸出手去,霍水仙却瞬即跑开,齐天突然出现。
齐霍二人正深情相望之时,陆玄矶不知何时站在了霍水仙身后。陆玄矶手中执剑,而利剑已经从霍水仙背后将其刺穿,执剑之人脸上露出一副得逞的奸笑,大有一种除掉心腹大患的快意。
齐天惊慌失措地抱住霍水仙往下坠的身子,霍水仙突然转头看向他,她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急促地朝他喊道:“陆上燊,救我,救我……”
他心中一急,发足朝霍水仙跑去,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去,他只能依稀看到焦急无措的齐天、表情痛苦的霍水仙、狞笑不歇的陆玄矶,他们在原地未动,但他却越来越远,最后只能听到霍水仙不停地在喊“陆上燊,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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