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火停息,凉风阵阵,藕色裙裾伴着洁白衣袍蹁跹飞舞,成为阴沉冥界里的一抹素雅的出尘绝色。
倾池身形未动,头依在容渊怀中,发丝与他的缠绕难分。
“是我推波助澜致你化为堕神,也是我想方设法在你沦变后唤醒你的意识,你可知,我为何要这样做?”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与自己听,“因为我明白,一旦成为堕神,哪怕只有半体而已便确然再难回头,就算你当下清醒,下一刻也可能再度迷失心智。我窥得万端魔的心思,逆天之门不是没有关闭的法子,而那唯一的方法,便是你和我。”
容渊必须死。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
再不舍不愿又能怎样?即便不是她促成,沦化彻底的堕神也是迟早的事。堕神的存在对五界、对万端魔都是危机。就算没有万端魔,若要天下生灵无恙,他最终的路也只那一条。
可只有他成为真正的堕神,才有能力共她一起关闭逆天之门,才有能力除去万端魔。
他是堕神,也是打开逆天之门的施法者,只有他才能与她以命相祭,完成这个使命,谁也替代不了。
于是她一步步,冷眼看着他走上绝路。
“怎么会这样?”容渊不由后退一步,脸色大变。
他紧握她的双臂,看到她眼中一片认真与决绝。
他不畏惧死亡。意识清醒后,他已经抱着求死之心。深沉的不堪、愧疚、无望,他完全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他也不怨恨她什么,却又那样心疼她。很久以前,他有过跟今日的她相同的经历,他比谁都明白亲手将爱的人推上绝路的痛苦。
只是,他没想到赴死之人竟会有她。
“这是我的宿命,”她的笑容里终于含了一些温度,不再是先前淡淡的样子,脸色也鲜活起来。
“我一直疑惑,天道怎么会挑中我做地造神祗呢?直到后来才想明白,”她仰着脸瞧他,表情欣然,“像我这样本无魂魄命格的人,能够阅历世间千色,能够以这般有意义的使命填充空洞的人生,还能在最后一刻与倾心爱着的人魂归一处,此生便再无遗憾。”
能够与眼前爱了千年的男子生死相依,她真心地感激天道眷顾。
几声因隐忍而显得细微破碎的咳声后,她已然气若游丝。
香气早就完全消失,虚空寥落的五彩花瓣也遍寻不见。那些象征着她元神精气的,正如她的生命已濒临尽头。
他慌乱,以手结印,还想试图去做什么,被她摇头制止:“没用的——你应该知道。”
所谓地造神祗,为天地而生,为天地而死。
这是命定的使命与归属。
“活了那么久,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素手抚摸上他的额头、他的鼻尖、他的嘴唇。
这张眉目如远山的脸,是一副她无数次临摹在心底的思念。
“容渊,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为这万世生灵做最后一点贡献?”
他看了她许久许久,尔后缓缓笑了。
“倾池,”微凉的薄唇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告诉我,该怎么做。”
万物无声。
后至的天界兵将们静悄悄伫立在原地,与弗兹一道沉默着,用近乎朝圣的目光注视着两道身影慢慢飞往苍穹上的黑缝。
时间像定格的轴卷,只余那一处渐飞渐远的悠然灵动。
所有人都知道,两位神祗作出了取舍。
取的是他人,舍的是己身。
缭绕在苍穹高处的灰黑气泽流窜不安。
那是万端魔,它不甘心地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拼劲全部心力却再也无计可施。
饶它精明算计,也万万没料到输在最后这一刻。
是它太过自负,轻视了地造神祗。她不但通晓了关闭逆天之门的方法,竟还唤醒了堕神的本质意识。
这不是单纯的功败垂成。
一旦逆天之门关闭,施法者便会随之殉葬,无论是容渊,还是它。与被封印在夜之苍穹不同,这次会是真正的死亡。
从此再无始祖魔神。
巨大的黝黑裂缝近在眼前,里面森森的死气翻涌着叫嚣着,似要急于解脱。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的气息如风中残烛,早已无法自由飞行,能到达这里全靠他的支撑。
掌心的柔夷几不可察动了动,他察觉到她的紧张,于是安抚地握紧了些。
“我在这里,”他转头,深深看她最后一眼,“牵着我的手,别怕。”
她莞颜,竟显出几分初见时小女人的柔媚。
——“好。”
第111章 (大结局)天道
弗兹一直死死望着天空。
当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黑缝的那瞬,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哽咽出声。
强光四射,天地间猝然光明一片,逼得众人睁不开眼。
须臾后,待再看,天空中黑缝已然不见,风云渐稳,高处的玄黑气泽尽数消失,平复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突然间,漫天晶莹雪影飘摇,呈出藕、白两色。
不多时,雪消,尽数入泥。
宁静后,欢呼声响彻天际,就连见多识广的高阶上仙们都激动地老泪纵横。
五界生灵被荼毒了那么久、死伤了那么多,终归是有了一个结果。
必定的败局突然扭转,怎会不动容!
只是这代价太大。
六位神祗、无数天界仙将兵士,还有五界数不清的生灵、错乱的命盘,将这份胜利蒙上层永远难以抹灭的悲怆。
虽神祗消亡不可溯,好在,他们还有漫长的年月可供修补世间重创,五界祥和也会再度复苏,不是吗?
“天君到!”
传报声未尽,身着华贵金袍的孜颜已经急匆匆踏入殿中。
弗兹瞥见来人,心里叹气——这是第十六次还是第十七次?
虽位列天界之首不同往昔,孜颜面对这位仅存的远古神祗依旧恭敬,他躬身拱手:“真神。”
弗兹还礼:“天君。”
虽行的是平礼,孜颜还是被这声称呼刺激到了。
去他妹的天君,这破位置谁爱坐谁坐!
繁文缛节一大堆,朝堂破事一大堆。长留的上仙娶妻、青丘的狐作妖,东家狗跳墙、西家猫上房,啥事都来烦他。
没空到处闲散游玩不说,连最爱的红衫都穿不得了。每每瞅着铜镜里这身俗不可耐的金灿灿,他就心塞得要命。
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竟然连娶妻这种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方才下朝回房,躲闪不及被他的正妻琼瑶仙子逮个正着。眼瞅着她红口白牙冲他一笑,他慌了神,麻溜地顺腿就过来了。
他带着哭腔,悲切道:“真神,别玩我了行不?天君之位确实不是我这样的人做得了的,游手好闲才是我的真本事啊~”
弗兹正色道:“既知如此,你便应该改改你这脾性。”
见他不为所动,孜颜便索性直说了:“真神是天下唯一的神祗,论能力、威望,坐这位置再合适不过,为何单单挑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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