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兹沉思一会道:“因为容渊。”
孜颜顿时沉默。
容渊,倾池。
他们走后,冬去春归已十载。
奉老天君之命他职守天界,那场战役没能亲身参与,也没能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形。但他能想象的到那是何种惨烈。
容渊是他的挚友,更确切来说,亦师亦友。他飞身成仙后很多方面皆靠他提点,虽面皮上不正经,心里对他的感激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倾池……那是他唯一心动过的女子。记不清到底从何时开始,许是当初卷恒镇假扮容渊与她执手那一刻罢。这份隐隐约约的情愫他一直深藏于心,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无数次,他梦中见着他们,欣喜再度相逢,明知是梦却不愿醒来。
他们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隐隐的痛。若要拔掉,却又像失去了什么一般空落落。
“在我们七人之间,他一向是最冷静、睿智的,识人也最为清明。”弗兹淡淡道,“他很少评议谁,众仙之中,你是唯一一个被他夸赞过的。”
容渊曾说,孜颜看似嬉闹的性子下,隐藏着一颗沉稳的心,是个拥有大智慧的人,对大局的掌控力超过常人。
只是疏于磨炼。
所以,在冥界那场与万端魔的战役后,他在天君之位空置之际将孜颜一手送上了高位,又悉心陪了他十年。
事实证明容渊的眼光没有错,他的决定也没有错。这十年里,孜颜的决策力判断力和为君处事的能力愈发娴熟,早已能够胜任。
“可,我还是认为真神比我适合。”孜颜道。
弗兹转身,朝他淡淡笑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真神何意?”孜颜怔然。
弗兹朝殿外行了几步,远目。
他沉默了许久,就当孜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而开口:“洛英早说过,神祗的时代即将终结,神祗的灭亡很快就要来临。她是息神,对神的命数看得最清,可我偏不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他眼光未变,只自嘲笑了笑:“我想,神是什么?是造物主,是天地间最强大的所在,随混沌初开而成的生灵,是天道命定的,哪怕只剩一人、两人,怎么可能覆灭?于是妄想护着,被说自私也无怨无悔。可是我忘了,连宗神盘古都会羽化,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日月交替,新旧变更才是天道。洛英说得没错,或许神的时代早该过去。或许……很快。”
犹在震惊中的孜颜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真神,你……”
果然不笨,弗兹心内欣慰,于是点头:“应该不会太久。此后五界便交于你了,切勿让他失望。我会顺应天道找个清净的地方自行羽化,你们也莫来寻我。”
孜颜闻言不免难过。
张开嘴,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弗兹收回目光转到他脸上,慎重道:“走前,有样东西我要托付给你,你需仔细照管。”
一万年后。
“至儿,你在做什么!”一道男声冲着小童的背影喝到。
孜颜一身金袍,眉宇间沉稳威严,做了万余年的天君已不复当初轻浮模样。经过他的统治管理,五界太平,生灵命数也悉数回归正道。
即便再辛苦,弗兹临别时的嘱托他仍时刻铭记心头。
幸,不负使命。
他疾步走来,拧着眉瞪了眼唯一的儿子至儿,然后急忙查看至儿手下的花盆。
下一秒,他竟再也移不开眼。
北海寒玉打造的花盆里,冒出了两股新鲜枝干,一枝白色,一枝藕荷色,缠绕在一处。
这个花盆是弗兹走前托付给他的,叮嘱他好生照料。
弗兹说,这盆里埋着的是他们祭身后,他从冥界带回的泥土。
他听闻当时天空异象,漫天双色雪舞。
弗兹还丢下一句话——待时光深处,且看造化。
他也曾抱着一线希望,直到这丝卑微的希望被岁月磨成了幻想。
是了,连元神、魂魄都不剩分毫,怎么还会有希望?
他想,弗兹与他一般,也是自欺欺人留个念想罢了。
被他直勾勾瞪着花盆的眼神骇到,至儿摆着肉呼呼的小手,怯生生道:“父君,至儿不是捣蛋,至儿见你这么宝贝这盆泥巴,就想着帮帮你,就给它松松土……”
“何时的事?”
“咦?”小脸充满疑惑,突然明白过来,赶紧答道:“至儿也不清楚,刚才一来就看见它们了,还以为是父君终于嫌弃这盆泥巴,随意揪了两枝插在里面,原来竟不是么……父君,你说它们会不会长大?”
“会,一定会,”久违的笑意浮现上凤眼,他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它们会跟至儿一起长大。”
是夜,天色微凉,薄雾笼罩。
月落昼起,清晨来临,淡蓝雾气凝作浅浅的湿意。
精致的花盆里,白枝玉立,衬得旁侧藕色瑶瑶。
一阵轻风过,枝干上的晨露落在那簇藕色花叶上,晶莹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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