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问,客人们倒是窃窃私语了起来,茶博士悠然道:“东海的那位龙神老爷,死啦!”
“一剑江寒约了燕白剑主,就在一月前,将盘踞了东海数千年的应龙给斩杀了!”他说着,手中折扇一敲,“大家说说,这事情是不是才是最厉害的?一剑江寒连东海的龙神都能杀,何况来回一个主人不在的枯叶宫呢?”
茶博士这么一说,立刻将众人的注意引去了“一剑江寒杀应龙”上,茶博士也极为懂得如何顺应茶客们的情绪,当下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剑仙斩龙”。
秦湛收回了视线,说道:“看来一剑江寒在枯叶宫扑空了,哪怕闹了一场,也没引出不哭阎王。”
茶楼的茶博士不愿提一剑江寒对付枯叶宫,显然便是枯叶宫在他的剑下过于惨了些,不适合在东境这样的地方当故事说。你总不能拿你邻居被寻仇的事来当下酒菜吧?
越鸣砚也明白了这一点,他问:“一剑江寒前辈会守在枯叶宫吗?”
秦湛道:“应该不会,不哭阎王既然没有出现,也就意味着他本人并不在乎枯叶宫。不过蜃楼跟着一剑,有阿晚在,他要找到不哭阎王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越鸣砚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秦湛忽觉得东境里有什么声音。
她先是有些不确定,问越鸣砚道:“小越,你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越鸣砚闻言,屏息认真听了片刻,茶楼嘈杂,也亏得他能将诸多声音分开,在店小二的吆喝声、评书声、客人叫好声、咀嚼吞咽声、乃至茶水煮沸声中,竟真的让他寻出了那一点不对。
他对秦湛道:“好像……是钟声?”
越鸣砚的话音刚落,钟声便清晰了起来。这钟声是交替响起的,一盏敲响,与之联动的另一盏随之振动,先是极轻的声音,而后加重,最后如天地悲戚之鸣!
秦湛面色一变,她站了起来。
茶楼里的客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众人皆面面相觑,都朝着城内摆放着古钟的祠堂瞧去。
有一人道:“……这是丧钟吧?四境里的国主,谁崩逝了?”
秦湛听过一次这丧钟。
那次是她跟着温晦离开没多久,她的父亲崩逝时,由她舅舅敲响的丧钟。
似从寒冷冰泉而来,嗡鸣不息。
东境王宫显然也接到了消息,侍奉古钟祠堂的祭司匆忙来往。秦湛忽觉眼前有光,她伸出手抓住了那衔着竹片的麻雀。这麻雀只是普通的麻雀,却被驱使着给她送了竹片。
秦湛接过竹片瞧了一眼,面色未有大变。
越鸣砚看着她,见秦湛得了消息后,将竹片递给了他,开口说:“小越,东境我们怕是待不了几日了。我们得回一趟南境。”
越鸣砚看向了那枚竹片。
竹片上记着一行小字:南境国主商陆崩,晚。
蜃楼发来的消息,竟同丧钟同时至,这在令越鸣砚心惊于蜃楼消息灵通的同时,不免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南境主国白术国的国主商陆,是秦湛的亲舅舅。
秦湛没有什么迟疑犹豫,她收拾了行李,便踏上回去的路。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顾忌到东境魔道的问题,径自取了法器从东境上空而过——有魔道中人发现,想要利用阵法符文拦截,皆被秦湛以剑迫之。
她之行,无人可阻。
越鸣砚立在秦湛的身后,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秦湛的强大。他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追上秦湛呢?越鸣砚清楚,答案很有可能是一辈子也及不上。但纵使及不上,他看着秦湛的背影,却也仍然奋力地去追赶。
他想追上眼前的这个人。
秦湛回了南境,自然也换回了自己那身天蚕丝的白裳。她原本想要先送越鸣砚去药阁,毕竟阙如言已经提了药阁为他的眼睛想了法子。但越鸣砚如今能够借着东海水晶看清事物,对治愈旧疾反倒没有那么在意。他劝秦湛先往白术国去。
越鸣砚甚至说:“我也离家许久,师尊不是本就说允我回去见一见舅舅舅母吗?”
秦湛思虑一瞬,而后点头道:“好,你先随我去王宫,之后我送你去见你舅母。”
秦湛还是有些不放心,越鸣砚也接受了秦湛的关心,他笑着说“好”。
既然如此,秦湛便再没什么顾忌的直往白术国去,白术国的子民只见一道金芒过空。紧接着,秦湛已经出现在王宫前。
她本来可以直接进去的,但在上空瞧了一眼素白的王宫,还是落在了王宫门外。
宫门外排列的守卫们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人,本被吓了一跳,之后定睛一看,竟是位身着天蚕丝执长剑的阆风修者。
守门的侍卫愣了好半晌,才不敢确定道:“仙、仙长是——?”
秦湛略一拱手:“阆风秦湛。”
守门的侍卫听见这话,差点站不稳,他握紧了手里的长枪,还是他身旁的长官反应快,腿一软便跪下向秦湛行礼,口乎千岁,道:“恭迎剑主回宫!”
他这一声可谓叫的不伦不类,可他开了这么一口,侍卫们一个激灵便一句句传了下去,等宫里的近侍听了话下意识叫喊着“剑主回宫——”
白术国即将继位的国主都没能弄懂发生了什么事。
秦湛:“……”
燕白在一旁笑得只差捶地,他问秦湛:“你一个阆风剑主回什么宫,回宫也该是皇亲国戚吧,秦湛,你舅舅封你的爵位到底是什么啊?”
秦湛一边迈步越过跪在两旁的侍卫,一边抽空回答燕白:“长宁王。”
她这一声说出口,将跪着的侍卫们又吓了一跳。
对,秦湛跟随温晦离开后,商陆又担心她又心疼她,力排众议,封了她这位前朝的公主为“长宁王”,享受着储君的地位,甚至于南境专产天蚕丝,最富饶的那块封地,商陆都给了她。
所以秦湛当年骂一剑江寒是穷鬼,的确有根有据。
就算不继承剑阁,她也富有的要命。
越鸣砚走在秦湛的身后,他倒是没什么觉得奇怪的。作为白术国的国民,白术国有多尊崇秦湛,越鸣砚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就是听着秦湛的故事长大的。
如今重归故里,他成了故事里英雄的徒弟,越鸣砚想来,只觉得命运奇妙。
秦湛见他步伐顿了一瞬,以为他是不习惯王宫,实际上秦湛自己因为离开太久,甚至都快不记得该怎么去议政殿了。她瞧着越鸣砚,伸出了手:“怎么了?”
越鸣砚看着秦湛伸出的手,慢慢地探出手去握住。他笑着对秦湛说:“我现在倒想感谢我舅母将我赶出家门。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师尊。”
秦湛不置可否,但瞧着越鸣砚的确开心的样子,她顿了一瞬说:“那明日你带些钱财回家就是了。”
越鸣砚只觉得秦湛的想法真是简单明了到令人觉得可爱,但他并不敢这么说,只是点头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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