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府君与知非否离开了炼狱窟,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红色的雾真的更浓了吗?
夜色降临,群星闪烁。
不远处居于苍山的猎户打了柴,正要往回走。他走至一半,在夜间瞧见个人。
苍山近炼狱窟,常有妖魔鬼怪出入,猎户原本刚见便浑身激出冷汗,差点就拔腿跑。好在今日月光清晰,让他清楚地瞧见了那人有影子。
猎户远远瞧着,觉得那人似乎遇上了点麻烦,便隔着喊了声:“喂——要帮忙吗?”
那人影闻言向猎户处看去,而后也回答:“是的,劳驾您帮个忙!”
猎户听见是年轻男人的声音,回答也不像精怪般别扭,心下那口气松了更多,背着柴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他走得近了些,便看清了坐在石头上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破破烂烂黑衣服的青年,一头黑发散在身后,一张面孔生的俊俏得很,尤其是他含着笑意,略弯着的眼睛瞧着比缀着星星的夜还要深还要明。
那青年见了猎户,从石头上站了起来,越发让猎户觉得这人不像凡人,反倒比苍山里的那些老爷们更像话本里的神仙。
那青年对猎户道:“这位兄台,不知能否借我一块布擦擦脸,我出来的匆忙,弄上了点脏东西,怕吓着人。”
猎户这才注意道对方的眉毛上沾着紫色的液体,头发上也有。
——大概是什么植物的汁液。
猎户也不以为意,笑道:“我家就在附近,你若是不嫌弃,去我家洗洗好了。”
青年笑了:“真的吗?那太谢谢了。”
猎户有些不好意思连说好几句不必,便替青年带起了路。青年风姿萧疏轩举,却也能与各猎户相谈甚欢。
月光将两人足印照的清晰。
猎户留下的是鞋印,而青年留下的,则是随着他的步伐掉下的、不知是何种生物的血块与肉沫。
他笑着回应猎户的话,手指若有似无的扶着自己的腰侧。
那里是一把朱色的,中心镂空的长剑。剑柄上似有小字,若是白日里,仔细瞧一瞧,大约能辨认出来。
——字曰“鹿鸣”。
第38章 画秋风
苍山因为地处西南,既近炼狱窟又近司幽府,本就气候潮热,加上后来正魔在此一战,引得炼狱窟瘴气倾涌,魔物滋生,变得十分不宜人居。这里原本的居民,能逃的都逃了去,甚至一时间连府衙都弃官逃命去了,留下的只有走不了和不能走的老弱病残,时日渐久,越发闭塞而穷苦。
这样的场景大约持续了有二十年,直到有位来自南境的修者路过于此,感慨众人求生艰难,举家落户于此,励志改变此处悲况。这位修者善法阵,修筑器,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将此处的瘴气驱离,使得作物能够重生,妖魔退散。
他甚至花钱雇了民兵,给他们配上武器巡逻,来保护夜间迫于生计而不得不行路的人,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年,苍山才渐渐的回复到原本的模样,猎户也才敢在夜晚出门。
猎户舀了水递给青年,听出了他的外地口音,便简单的告诉了他苍山目前的情况。
青年接过了他递来的水,道了声谢。
猎户瞧着他端着葫芦瓢喝水也优雅洒然,纵然衣衫褴褛面上也无半分狼狈,和他往日里见到的那些难客全然不同,忍不住问:“你看起来像是苍山上的神仙老爷们,不太像是凡世里的,如今这副形貌,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顿了顿,猎户对他救回来的青年接着说:“救了咱们苍山的那户人家,听说是来自‘华林云氏’,这家个顶个都是大善人,你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去找他们。”
青年喝完了水,微笑着将水瓢还了回去,他说:“‘华林云氏’的确是家风清正的望族,我这点小麻烦,倒还不至需麻烦那样人家的地步,您就可以帮我。”
猎户握着水瓢不明所以:“我,我还能帮你什么呢?”
青年瞧了瞧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无奈地笑了笑:“我想先赚点钱,换件衣裳,不知您可否为我寻个门路?”
猎户全然没有想到这样仙风道骨的客人所谓的难处竟是这些铜臭俗物,他略犹疑了一瞬才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先借我的衣物给你,赚钱的话……我见你似乎会使剑,山里的猎物都能换钱。”
青年自然是再感谢不过,猎户的衣服于他而言有些小,但他也的确是不合适再穿着这样破烂的衣物行走了。
他向猎户道了谢,猎户有些不放心他,想要随他一并上山,他笑着婉拒了猎户。
青年道:“我旁的本事没有,打猎倒是好手。昔年带着我的徒弟在外,因她挑食,天上地下还有水里,能抓的我基本都抓过,也算是个熟手。”
他说到这一步,猎户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他今日原本的计划也是去集市里将柴和前几日攒下的猎物卖了。看青年的样子,也不像是嘴上说说的花架子,他掌心里因握剑而结成的茧,甚至要比猎户惯常拉弓砍柴积累下的还要硬。
不过猎户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年纪这么轻,已经有徒弟了吗?”
青年回答:“是啊。算算年纪,也该有七十岁了。”
猎户听见这话只当青年玩笑着说,他笑着说:“那你不是得过百岁了?”
青年淡笑不语。
猎户自然将他的笑当做了玩笑后的一笑置之,接着说:“对了,我叫曾于,熟悉我的人一般叫我曾四。你若是打到了猎物拿去集市里,直说我的名字,他们不会欺了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还是将名字告诉我,我今日先去和他们说一声。”
青年已经走出了猎户瓦屋的木篱,听见他这么问了,方才回首。
他笑了笑,回答说:“温晦。”
猎户瞧见他语气温和,气息清透,背对着光时,仿若这光不是从天上来,而是由他而生。
他告诉了猎户自己的名字,说叫做“温晦”。
猎户愣了一瞬,回过神来,青年已经上山去了。
他挠了挠头发也不知道是哪个温哪个晦,却莫名觉得这该是个好名字。
“毕竟有这名字的是那样的一个人嘛。”他嘀咕着,虽有些舍不得,还是收回了视线,转去收拾自己的猎物。
温晦上了山,他并没有骗猎户。秦湛是个公主,嘴巴挑剔得很,就算学了辟谷,也还是喜欢吃各种各样的东西。两人昔年游历野外时,温晦几乎要用“磋磨”两字来形容当年秦湛对他的种种要求。
秦湛以着“小孩子需要营养长身体”为由,要过天上的红喙鸟,清河里文鳐鱼,林中的葱聋……有的没的,温晦因此十分熟悉用剑去捕猎任何一种动物。
只是现在有些麻烦。
人倒是察觉不出,动物总是敏感。他在炼狱窟待了许久,身上的瘴气一时半儿清不干净,动物们远远的闻着气息便散去,哪里等得到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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