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荀驸马既然知道有陷阱,为什么又要往里跳呢?
“快说啊。”梁怀吉催促她。
文迎儿不想撒谎,那就只能把荀子衣将她嘴捂着向后拖拽仔细渲染了一遍,然后余光扫见梁怀吉与韵德对这个说辞都较满意,就停了下来。
韵德又问她:“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文迎儿如实招来,只是略去了“所以我灌了这种东西也不碰你”这话,她感觉这句有蹊跷。
韵德冷笑:“果然拿了这个小斑鸠,是等于拿了他半条命。”
前去追赶的武臣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驸马已经逃出门外了,应是与管家与看门的家丁早有部署。”
韵德思了思,“算了,他跑了就跑了,我明日会回禀官家。当着我的面奸/淫良家未遂而潜逃,如果这样都不能让官家让我与他分开,我就和崇德一样,在官家面前撞死!”
文迎儿心里一惊,荀子衣说的“被灌了东西”,是不是酒里被灌了药?难道韵德所说的“奸/淫良家未遂”,实际上是存了让荀驸马“奸/淫良家被当场捉住”的心吗?
“本位今天也没什么精神说话了,这些丑事你就当没看见吧。我过几日请你来叙茶。”
韵德表情很是失落。没有逮到一个她设想的场面,她自然是提不起兴致的。她摆摆手,让梁怀吉送文迎儿出去,随后由人搀扶离去了。
梁怀吉一脸严肃地送文迎儿出去,不再如刚才那番慈颜悦色了。看来都是为了刚刚那一出好戏而装出来的。
文迎儿了然这一点,也绷着神经尽快往外走。快出门时梁怀吉说:“如果外面传出什么话,便算是冯家传的,你知道了吗?”
“知道,”文迎儿瞪着眼睛盯他:“如果刚才驸马将我玷污了,那冯家又会怎么样呢?”
“自然会给予体恤。”
“那我呢?成为驸马奸/污案子里面一个没了清白的人证?”
梁怀吉没料到她这么咄咄逼人,于是道:“娘子说什么胡话,你现在不是清清白白吗?”说着靠近一些,声音低低道:“我方才也着力强调你是‘剧死抵抗’,请娘子明白我的苦心。我父子没有害你之心,但你今日实在是撞在了帝姬设的捕鼠夹子上,我们但愿的是帝姬不叫你再去为这事作证,便万事大吉,若是再去冯宅唤你,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梁怀吉说完四下看看,要回头走,又忍不住补充:“今次娘子被邀请,是由于这张脸。说好听了是我们帝姬念想崇德帝姬,才到处找与崇德帝姬长相肖似之人前来约见,说难听就是皇城司怀疑崇德帝姬没有死,于是四处搜捕崇德帝姬的踪迹,然后再给我们帝姬来验人。娘子今天能出这个门,是因为虽然长得有些像,却言行举止都不符,若不然连出门都不容易咯。老奴说得太多了……也不知为何要说这么多……唉,祝娘子好运吧。”
文迎儿目送梁怀吉佝偻着身体匆匆回去,一时心思冲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法。仰头看一眼这黑暗之中的高门高墙,竟觉得如此恐怖,于是快步上了冯君的马车,一听见马蹄的声音,才终于松散下来。
————
韵德坐在卧房里发了很久的呆。
这个文迎儿形销骨立,眼睛无神,也无脾气,不像是她记忆里的十四妹崇德。她甚至不是最近一个月里抓到的长得最像崇德的人。
话又说回来,官家的儿女加起来四十多个,每个都有三五分和崇德相似,这世上这么多人和她相似,赵顽顽也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想来想去,她忽然觉得有些闷热。
“蓝礼?”
蓝礼从她榻前的碧纱橱后头走过来,这个时候除了蓝礼,其他婢女都已经被她赶出去了。
“你今年多大了?”
“禀帝姬,下个月就十四了。”
十四了……韵德目光扫着他,模样白嫩俊俏的一个少年,肌肤像女人一样光滑,喉结耸动,声音有了男人的特征。她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在他两腿间停留了一会儿。
韵德忽然觉得自己荒唐。可是她这些年间心里空空荡荡的,如果不脱离荀子衣,她就将是下一个官家的牺牲品,那也就是下一个崇德了。
☆、夜出
绛绡蹲在冯熙跟前,想帮他替换鞋子。那二十二皇子的百晬礼办完了,冯熙总算能在家中歇几天,端午后才再回去。
冯熙摆手不用她。绛绡在他屋里待着,即便不用她,她也不出去,只要冯熙不明确赶她,她也就当做个摆设在那里站着,随意找点手上活计消磨时间。
冯熙也没刻意她到底站在哪里,只要不在他眼睛光线里就行。虽说回京已经三年,他也仍旧不大喜欢汴城与宫中那种纸醉金迷的气质,除了他的女人之外的其他女人都只不过是燕燕奴奴之辈,他很难瞧进眼里去。
牛羊司倒是令他更清醒些。牛羊喂食牧养后再予宰杀,与大敌当前却惶惶不知的汴梁官民一样,只要能销金如粪土,谁认得你东南西北是辽金西夏还是吐蕃呢。
本朝开了许多先河。那权宦管通是个立图名垂青史之人,要做有史以来第一宦官。不仅出使辽国、统军西北、南征动乱,现在正在拟从魏国公一跃为王。
冯熙想起自己的西军历史,跟着父亲征战十余年,最后目睹父亲从统安城外山崖坠落,兄长为救父亲而突围不成,眼睁睁地在他面前死去。父亲的头颅被西夏人砍下带回成为一时之谈,而管通顺水推舟,将此战败亡的军责推卸给父亲。
为了控制他在朝中与他的对立面说话,管通以文冯两家全族相威胁,将他调回宫中给了个看似军阶更高的闲职,日日在官家面前吹打羯鼓与萧笛,慢慢地磨他的心性。
冯熙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字。摸着这字,他倒觉得很温暖。他记得从小云寺将崇德救出来的那天,看着她被母亲与文家秘密接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腿上的那一箭当真有些要命,因为是刺穿了他在古骨龙血战时的旧伤,这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好了。他往外驾着马慢慢跑,等被抓回去往脸上烫字的时候,那“滋”的一声烫下去,三年没笑过的他,却笑了。
赵顽顽……
忽然自己咧了咧嘴,眼前已经现出一抹红裙,往上看去,见是身披大红的赵顽顽本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蓦然站起来,突然有些局促和脸红,因心里正想着她她就出现了,还真是措手不及。
旋即才想起她已是自己过门的妻子,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这也是她曾经所提的要求,但那时候他自觉没办法满足,只有她将死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是不足为提的。
而他注定要为这个女人遮风挡雨,收起长久以来的卑微愤恨和抑郁寡欢,给她一个真正安稳的时年。
“你,你回来了。”文迎儿也有些局促,两个人面对面着,一个人头微仰一个人头微低,都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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