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家里是做什么的?”
“家父经商。”
沈路点点头,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母亲,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沈路看起来有点诧异,他问,“你姐姐多大,还在念书吗?”
“比我大四岁,在北大念书。”
“哦。那……你几岁?”
纪罗洋又咳,沈路充耳不闻,林子伊犹豫了下,回答:“十七。”
“那你念书还蛮早的。”沈路评价道。
这种盘问式的对话让林子伊很不适,沈路却没有一点自觉,他打量着林子伊,又问起了她的兴趣爱好。
“喜欢看戏吗?”
“不喜欢。”
“话剧?”
“还行。”
“第一次来南京?”
“是。”
“学校还适应吗?”
“还行吧。”
这样一问一答,像在审问犯人似的,林子伊坚持了没一会儿就借故起身告辞了。
子伊走后,纪罗洋不高兴地问:“你刚刚在做什么啊?”
沈路又是叹气,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香源河河神吗?”
纪罗洋点头,沈路说:“她就是啊。”
“你是说……茜元?”
“对。”
纪罗洋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道:“不会吧,这么巧?”
“是啊,熙辞当时拜托我,我便留下,可一次没遇见她,没想到……”沈路摇摇头,只觉得恍恍惚惚。
他的眼眶有些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看到茜元时,他好像忽然从一场梦了醒了过来,那些荒唐的纸醉金迷的时光一下子被揭了开来,放在阳光下任人评点。
他觉得自己真奇怪,他于是摇了下头,又笑了起来,像是想把那些莫名感伤的情绪排遣出去。
“这可真是……”纪罗洋的感叹才开了个头,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给熙辞写封信吧,他现在人在美国。”沈路眯了眯眼,显得有些犹豫,“然后还得多注意着点茜元,毕竟现在还不到时间。”
“还要多久?”
“不到一百年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算得这样清楚。
“也就是说不是这一世了?”
沈路深吸了口气:“嗯,我没有感受到她身上的神力。”
“不到一百年,”纪罗洋喃喃着,“也就是说她还得投胎一次。”
“一次或一次以上。”
这话有些无情,纪罗洋看了他一眼:“是没错。”
沈路回想当年的茜元,倒是印象深刻。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身着浅色轻薄的长裙,笑意盈盈,而之前她多是把长发梳成髻,头戴四方平定巾,穿着书生式的长衫。
他还记得在京城离别时,她眼含泪水,脸蛋哭得红红的,小小的身子气得发抖。他还记得她的指责,记得这孩子有多么任性,多么不把其他人当回事。现在两百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当年模样,只是语气轻柔了许多,神情也没有当初那么自负,倒是带上了点小心翼翼。
沈路是教师,可他真一时半会没法把林子伊当做学生来看待,他只觉得那是一个小妹妹,而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霸王,在现在这个混乱的时期,竟然也懂得了小心谨慎,这真不知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他叹气,叫了壶酒,和纪罗洋彼此灌着。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沈路字钦泽。
☆、绿井
林子伊那晚回去吹了点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进屋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晚上杨文仪回来时就看见子伊还在睡,顿时有点不放心,过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发现果然是生病发烧了。她连忙打了盆凉水,浸湿了毛巾,给林子伊盖在头上。
林子伊这一病就是好几天,期间她躺在床上,难受得连翻身都累,只觉着太阳穴那跳啊跳的,脑袋就像被针扎一样,疼痛感细细密密的。身为室友的杨文仪一下课就给林子伊带馒头回来,还为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前,也不管林子伊喝没喝,一有空就去换,简直像是在照顾一只金鱼。
三天后林子伊就好多了。早上天亮时她睁开眼,看见白色的天际,顿时有种一生都过完了的感觉。这三天里,她做了很多梦,很多年代久远的梦,不过太混乱了也根本记不清。她下床看见提了热水壶回来的杨文仪,忙对她道谢,感谢这些天来的照顾。杨文仪也是大松了口气,说:“你要是再没好,我就得给你请个医生去了。”
在林子伊生病的这些天里,金陵女大的吴教授已经过来代课了,吴教授的课上得确实好,但同学们却没有一点成就感。他们对吴教授很尊重,但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纪罗洋总被人想起。纪罗洋年轻随和,比吴教授友善得多,虽然教书技巧不行,但人还是不错的。所以班上有的同学会去外文系办公室找他聊天,好像过去那些有意的针对都已随着这秋天的到来烟消云散了。
日子又恢复平淡,这些大学生们忽然发现了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排挤纪助教这事多少有点虎头蛇尾的。而吴教授记性不太好,有次分发试卷,全班都有卷子,唯独林子伊没有。林子伊发现后不敢声张,一整节课她都忐忑不安,听得心不在焉的,她想着是不是自己考得很糟糕,所以吴教授把她的卷子单独扣下了。或者她的卷子是被弄丢了,那么这次就没有成绩了,这可怎么办呀?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林子伊站在走廊上等吴教授出来,上前问道:“吴先生,我没有发到卷子,这是为什么呀?”
吴教授也很惊讶,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没有拿过来:“你有成绩的,还不错,卷子可能是我忘在了宿舍,你同我回去领一下。”
男教工的宿舍楼林子伊是第一次来,吴教授带她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让她在门口等,自己进去找。林子伊百无聊赖地等着,当时正是正午时分,宿舍楼没什么人,林子伊左右等不到吴教授出来,便在长廊上踱起了步子。吴教授隔壁宿舍的门是开着的,林子伊经过时往里张望,发现纪罗洋正坐在床上看书。
她扒着门框,说:“纪先生好。”
纪罗洋原是背靠床头坐着,腿上盖着被子,低头在看书的。听到林子伊的声音他着实吓了一跳,忙把书扔了,躲到被子里嚷嚷:“啊啊你做什么呀?!”
“……”林子伊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想着是不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书,于是她问:“你在看什么?”
她边说边拿起那书,那是一本厚厚的英文版《伊利亚特》。
这有什么?林子伊完全不明白纪罗洋在紧张什么。而纪罗洋还是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也由于被子的阻隔而显得闷闷的:“我就随便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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