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心里一紧,面上却不以为然道:“皇上不过刚出了养心殿,哪里就是往这边过来了。”
虽这么说,到底让小林子去细看。
趁小林子出去的功夫,转过百遍心思,却仍懒懒的躺着。若他真的来了,她该如何,是和好,还是继续这个僵着。
和好吧,这样继续你痛苦,他也痛苦。秋月在心里劝自己。
伤害别人,也救不了自己。秋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现在她和胤禛之间,可不就是这样么。
与其两人互相伤害,不如正经和好,胤禛这么倔强的性子,肯主动过来……
不对,秋月猛然间醒神。
上次胤禛斩钉截铁的话犹在耳畔,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过来。这边刚想到,那边小林子便垂着头走了进来,“主子,皇上去……去储秀宫了。”
秋月原本即使没有期望,心里仍有些小小的失望,夏悠琴训斥小林子道:“事情还每个谱,你就这般毛毛躁躁的。”
“算了,他也是一般好心,行了,你也下去用饭吧,别杵在这儿了。”秋月制止道。
“主子……”夏悠琴似还想说什么。
看着她担忧的目光,秋月勾了勾唇角,“你放心,我没事。”
说着,伺候福惠用饭,不再提此事。
且说这日胤禛得了年羹尧传来的捷报,甚为心喜,处理完公务,出了养心殿,还没想到去哪里,脚步已经往翊坤宫那个方向走去了。
苏培盛度其心思,笑道:“皇上可是要去贵妃娘娘那儿坐坐,听小林子说贵妃娘娘这段日子瘦了不少,若知道皇上去看,贵妃娘娘一定很高兴。”
听了这话,胤禛面色僵了僵,瞥了苏培盛一眼,虽仍往那个方向走,却是往储秀宫而去。
苏培盛见了那一眼,便知道要糟,心里暗自唾弃自个多嘴。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的金辉洒在储秀宫的琉璃瓦上,显得整个储秀宫更是幽静。
早有宫女禀了乌喇那拉氏,待胤禛到时,储秀宫正殿所有大门敞开,乌喇那拉氏领着所有宫女太监在门口候着。
胤禛让众人起身,扫了一眼诸人,率先往里走去,“清陵呢?”
乌喇那拉氏笑道:“皇上来的不巧,此时她正是做晚课的时间,清陵在屋里做功课呢。”
胤禛脚步顿了顿,扭头对乌喇那拉氏道:“朕一个人去瞧瞧她,皇后有事就去忙吧。”
不想胤禛会如此说,面上的笑僵了僵,福身道:“是。”
胤禛也不顾什么,对苏培盛道:“你也留在这里。”
说着,一个人踏上了一旁的抄手游廊,转过一道垂花门,往一旁的小院子行去。
原来,自德妃去后,清陵因被封为老贵人,自然不能再住永和宫,须得另寻他处。而她乌喇那拉氏交好,且在皇陵清寒之地住惯了,不肯住在储秀宫偏殿。
乌喇那拉氏也知道她的性子,让人收拾了储秀宫后面的一个院子,让她居住。院子虽小,然五脏俱全,收拾的清幽妥当,她住的也极为舒心。
胤禛到时,她正跪在佛像前念着功课,胤禛立在门口看了一会,便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了,等着她功课完。
晚风徐徐拂面,夹杂着轻微的吟诵之声,并木鱼的的敲击,混合着淡淡的檀香,让这个偏远的小院愈显幽静,竟有出尘远世之感。
在这样的环境下,胤禛的心突然的沉静了下来,细细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清陵冷淡中略带惊喜的话惊醒了他,“皇上怎么来了。”
也不等胤禛开口,她接着道:“外头凉,您快请进来坐,清陵去泡茶。”
看着她怎么都藏不住惊喜的双眸,胤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秋月倔强的眸子,“不用了,此处也清幽。”
“那皇上略等等,清陵去去就来。”清陵福了福,急急进了屋子。
一时,清陵和胤禛在大槐树下的大青石椅上对坐着,石桌上已经煮了好茶,两人捧着茶盏,谁也没有开口,悠然的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张爱玲曾说过,看着他时,你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是心里是欢喜的,便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而此时,用这句话形容清陵,却是恰好不过了。
看着面前她心心念念了一生的人,这么近,这么清晰,清陵只觉得心里的欢喜不知怎么表现。只能垂首敛眸,闻着茶香袅袅,感受微风徐徐。
夕阳透过已经掉落一半枯黄的树叶,洒在清陵白皙冷淡的脸上,竟透出一股子娇嫩妩媚。
想着她方才虔诚冷漠的样子,再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与他后宫的女人有何不同,完全就是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胤禛蹙了蹙眉。
“皇上因何蹙眉,可是这段日子政务太过繁忙的缘故,国事就算在重要,皇上也该保重龙体才是。”见他蹙眉,清陵不由劝道。
胤禛敛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颔首道:“这个朕知道,只是清陵你守陵十余载,已算得上是方外之人,无需挂念此事,若添了凡心尘念,倒是朕的罪过。”
清陵闻言,只觉得如一桶凉水直直灌下,整个人透心的凉。刚刚短短的一瞬,竟经历了大喜大悲,只觉得神不守舍,心内如海水翻腾,心神恍荡。
见她如此,胤禛也不在多言,只沉默的看着远处的夕阳云景,飞鸟浮云。想起与秋月如今的僵局,随口念道:“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疏亲密?从前碌碌却因何?”
清陵听了,如醍醐灌顶,蓦与神会,若有所得。
一念不生,万缘俱寂。
胤禛转头,见她有所悟,盯着她的脸,别有深意道:“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往?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
清陵毕竟也是念佛数十载之人,很快收摄心神,对胤禛道:“多些皇上提点,清陵明白了。”
胤禛微微颔首,“若果真如此,朕也不算白来这一趟了。”说着环顾了四周,“你这里倒清净。”
清陵微笑道:“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皇上因站在局外,故能劝动清陵,可皇上对贵妃娘娘,如何不是身在局中,参不透。”
“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这是那日离开时清陵最后的话,胤禛在纸上写上几字,对着看了半响,最终将其揉成一团,仍在一旁。
识自本心,外人都看的清楚明白,为何她却不懂。
胤禛心里烦闷,发狠,却仍不曾踏足翊坤宫,一连半个月,连后.宫也不踏入一步,只在政务处理完后,偶尔去储秀宫找清陵谈佛法论禅道,倒能让他在这宫里暂时找到一片心的寄托。
自两人将话题摊开后,清陵虽对胤禛仍心存爱慕,但却也不表现分毫。有些人,有些事,放在心底就好,心里住着那个人,远远的看着他,为他祝福,愿他一生安康,也是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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