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最美好的一人,那是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和亵渎的人;每个人记忆中都有罪幸福的时光,那是任何人都无法窥探的日子。
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他,即便以后的日子只能在怀念中度过,人生也无憾了。
清陵想通后,便与乌喇那拉氏说明待明年开春便继续去皇陵守陵。
因有这层缘故,乌喇那拉氏对她心生敬佩,吃食住行更是悉心,照顾的无微不至。
胤禛不常来后宫,来了也只是在清陵院子里坐半个时辰,遂宫里又流言四起,人人都知道现在最得宠的是储秀宫的老贵人。
小林子将这个话说与秋月听时,秋月抄写佛经的手顿了顿,一滴浓黑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浸湿了纸张。
秋月搁下笔,拿起宣旨,叹道:“这半日的功夫都白做了。”
想着也无心思写字了,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外头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的乱敲起来。
小林子说完,见秋月面色淡淡,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劝了两句“不要在和皇上怄气”“还是得早日和好才是正经”之类的话,便退了出去。
秋月歪在炕塌上,身上盖着皮褥子,懒懒的看着玻璃窗外的场景。
十一月,已是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草木枯黄,光秃秃的树梢屹立冷风中,覆盖大地的残叶早已被勤劳的宫女扫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地面,煞是冷清。
精致奢华的屋里,虽烧着碳,然炕里没烧。一阵冷风吹来,将窗外竹枝吹的七零八落,秋月看着,只觉身上寒毛一乍,唤了春纤进来,问道:“前日大太阳的,我恍惚见你晾了小毛儿衣裳,拿一件来我披披。”
春纤一面应了,打开壁橱,捡了一件纯白狐狸皮毛衣。秋月眼尖,瞧见了檀木盒子,忙道:“那是什么,拿过来给我瞧瞧。”
春纤取出,一面奇道:“好好的柜子里怎么会有个盒子?”
说着,递予秋月。
秋月疑惑,也顾不得穿那衣裳,只将锦盒打开,看时,却是两块旧帕子。
展开看,却是那年胤禛差苏培盛送来的,“小院莺花正感人,东风吹软细腰身。抛书欲起娇无力,半是怜春半恼春。”
那个时候,他还曾为她写诗,那时两情相悦。而如今……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酸,泪珠儿滚滚落下,湿了罗帕,染了墨渍。
正是: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春纤不知她是触物伤情,只当她又忆起什么不由在一旁小意劝慰,见无半点效果,直说道:“主子,这墨迹散了。”
秋月这才撂了手帕,拭了眼泪,闷闷的由着春纤伺候她穿了毛皮衣裳。
有了方才一事,只呆呆的看着炕几上的锦盒,也不知想些什么。
正愣神间,就听外间嘈杂不止,秋月不愉,蹙眉正欲说什么,就见小林子满脸哭痕,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在秋月面前,哭喊道:“主子,小阿哥……小阿哥落水了。”
“你说什么。”秋月猛的坐直身子,不料起的太猛,整个人不禁晃了晃。她忙扶住小几,厉声问道:“你说什么,福儿不是在偏殿午睡么,怎么会落水。”
虽言辞疾利,她却也知道这定是事实。从八月十五那日起,福儿已经有近三个月没见胤禛一面了。早就缠着她,让她去请胤禛过来,或者让她带他去养心殿见胤禛。
她表面上用言语安慰着,却到底拉不下这个面子,尤其在小林子说胤禛往这边走来,最后却去了老贵人那里的那日。亏她还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事实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这不禁让她动气,失了面子。
现在她后悔了,报应来了。若早知道福儿会偷偷跑出去,她不该看重这该死的面子。面对儿子的命,所谓的面子算什么。
她恨,恨自己无谓的清高,恨年家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上,恨素云没照顾好福惠,更恨胤禛的无情。
最恨的,是她自己。
是她没照顾好福惠。
都是她的错。
秋月面色铁青,哆嗦着双唇。
小林子似被秋月这个样子吓到了,瑟缩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哽咽道:“奴才……呃……奴才听说小阿哥趁素云不注意,塞了个枕头到杯子底下,偷偷……跑了出去。”
秋月瞪着双眼,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惧蔓延全身,传遍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栗。萱儿如此,福儿现在亦是如此。
她还是斗不过命,这一切都是命,是属于年氏的命。
这么想着,秋月只觉眼前一黑,心头一阵剧痛,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了出来,溅在雪白的毛衣上,是这么触目惊心。
“快……带我去找福儿……”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心悸,一阵绞痛,又是一口紫黑的血吐出,整个人就这么软软的倒了下来。
春纤早就被这一系列吓傻了,见秋月这么直直倒下,也不知哪里来的风,一个激灵将她惊醒,急急上前,堪堪扶住了秋月软软的身子。
福惠落水,秋月吐血昏倒,这会子的功夫,整个翊坤宫已经乱成一团。
春纤到底有急智,见小林子只顾得上哭,一面将秋月放下,一面问道:“素云和夏姑姑呢?”
“夏姑姑和素云一听到这个消息,都往那边赶去了。”小林子被她的喝问也清醒了些,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快速答道。
春纤一面擦着秋月嘴角的血渍,一面急速道:“快,快让小卓子去请太医,让小钱子去禀皇后,你亲自去养心殿禀告皇上,快啊。”
“好好,我这就去。”小林子听完,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春纤看了,急道:“反了反了,门在这边,真是没有用的蠢货。”
小林子在地上打了个突,摔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往门口爬去。
“快点,别磨蹭了。”春纤急的上前一把拽起小林子,“算了,你快去禀告皇上,我让小桌子请太医。”
“是……是……”小林子忙不迭的点头,被春纤这么一吼,总算找回了力气,也不看人,急匆匆的往外面冲。
春纤看着乱成一团的翊坤宫,竭力压下心里的恐慌和担忧,心里一叹,猛吸了一口气,站在大殿门口对胡乱奔走,不断撞在一起,不知所措的宫人吼道:“都给我停下。”
虽然是最大的声音,对这个乱糟糟嘈杂的宫殿来说,仍然是太小。
见这不是个事,春纤左顾右盼了一下,见福惠的奶娘跪在偏殿的门口不断哆嗦着,心里虽鄙夷,到底没这个功夫。瞥见案上的一个美人耸肩瓶,忙疾步上前,一把抓起瓶身,跑到正殿门口,向院中狠狠一摔。
只听“啪啦”清脆一声响,花瓶登时四分五裂,院内众人俱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春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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