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李德全对玉衡使了个眼色,玉衡连忙走了出去。璇玑也正准备一齐退下,却又被康熙叫住了:“丫头啊,来朕这儿多久了?”
“回皇上,来了差不多已经七个月了。”璇玑低着头小声回答。
“习惯了么?”
“回皇上,奴婢觉得一切都很好。”
“嗯,那就好。玉衡丫头和隋景都是极能干的,都是你的师傅,你要好好向他们学学。”
“是,奴婢谨遵皇上训导。”
“最近德主子可好?”康熙貌似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璇玑内心大大地吃了一惊。老爷子果然是对身边人的动向把握得一清二楚。从他这个问题来看,估计她年前去给德妃请安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回皇上,德妃娘娘一切安好。奴婢昨儿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提前道新禧时,德妃娘娘还嘱咐奴婢一定要向乾清宫里的各位谙达和姑姑们好好学习,要比当初在永和宫时更尽心尽力。德妃娘娘只是担心天冷了,皇上的腿疾是不是又要复发,趋寒的貂皮筒子是否已经用上了,御医是否开过一些祛风湿的调养汤药了……”
“德妃一片苦心朕能了解。”康熙听着,略点着头,“想朕第一次见到德妃的时候,她才刚进宫,还只是个常在。”说着,他用手指着璇玑转向李德全说道:“她那时也就这丫头这般大小吧?”
李德全微笑着点了点头。
康熙看向璇玑的眼神有点飘忽,那眼神又似乎是跳过了她的肩膀,在注视着她身后的那盏黄绫宫灯,似乎是要透过那并不十分明亮的灯光看回过去,看回那些已经逝去的年轻岁月。
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位历经沧桑的半百老人也曾年轻过。
一屋子的人看着皇上陷入了回忆,也都不敢乱动,甚至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去拿靴子和大氅的玉衡回来,西暖阁的气氛才一下子又活了起来。康熙起身,侍女太监们替康熙穿好了衣服,康熙拔腿就往外走。
四个提灯的小太监走在最前面,其他的掌灯太监把康熙他们一行人夹在其中。所有人都走在晃晃悠悠的光影之中。李德全跟在康熙左后侧,后面紧跟着玉衡和璇玑。因为乾清宫里有暖墙,所以即使是在最冷的天儿,里面都是暖烘烘的,并不会觉着冷。璇玑跟着一走到外面,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虽然已经加了件棉坎肩,可当那股带着冰雪气味的冷气直冲鼻腔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可非同小可,走在前面的康熙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璇玑。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璇玑的脸上……璇玑强忍着要从鼻腔里流出的鼻涕,脑子却也在那一瞬完全空白了……直到玉衡使劲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璇玑才吓得神魂不定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胆奴……”
李德全还没低吼出那句常用的责骂,就被康熙制止住了。他看了看跪着的璇玑,又看了看脸颊被冻红的玉衡,说道:“是朕大意了。这么冷的天儿,这两个丫头又穿得单薄……李德全,去叫人取两件披风来,要暖和的,给她们披上。”
“皇上,我去吧。”跟在最后的隋景应了一声,又快步回了乾清宫。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三件披风,分别是给李德全、玉衡和璇玑的。康熙问他怎么不给自己也添一件,隋景只是笑着说自己不冷。
一行人慢慢地走在已经被新雪铺白了的青砖地上,踏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周围的落雪在这漆黑宁静的天地间,竟然发出一种让人错觉是听到了来自上天的低语的“簌簌”声。康熙背着手走在前面,偶尔还走近白玉栏杆,用手捏了几把积雪,又扔下。直走到保和殿前,康熙才停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殿前的空旷地,仍是背着手,一动不动。温度越降越低,李德全本想劝皇上回宫,却没料到皇上不仅摆了摆手,而且还让他们都先退下,只留下了隋景、玉衡和璇玑在身边。
“玉丫头,今儿你们捉弄了谁啊?”康熙突然转过来,笑着问玉衡。
“回皇上,是八阿哥。”玉衡微微一笑,回道。
康熙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隋景他们抱怨:“儿子们都长大了,各个有能耐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恕奴才多嘴,皇上应该为此高兴才是啊,为何看不到皇上高兴呢?”隋景问道。
“高兴,朕高兴啊。可是朕还是不满意,他们都还没有达到朕的要求,朕还不能放心放手让他们替朕办大事。”康熙不满地轻摇着脑袋,“隋景啊,你呆在朕身边很久了,也跟朕的那些儿子们打过交道。朕想听听,你觉得朕的这些成年的阿哥都如何?”
隋景连忙低头,对康熙说:“皇上,隋景不过是一个奴才,不敢对皇子王孙妄加评论。”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加罪于你。”康熙笑了笑,宽慰他道。
“那,奴才就斗胆了。”隋景抬头看向康熙,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奴才看来,大阿哥是带兵之人,虽勇谋具备,却勇大于谋,虽能用狠,却常常不知适可而止、手下留情的好处;三阿哥重学识,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可又书卷气太重,影响了他对事情的决断力;五阿哥自幼养在皇太后处,自是尊长携幼的典范,可汉学不精,是他的缺憾;七阿哥中规中矩,这是他最大的特点;八阿哥学识高,修养高,人气高,所以志向必定也高;九阿哥、十阿哥可谓是八阿哥的幕僚,可惜九阿哥智不足而勇有余,十阿哥也只是个会附和之人,并不如八阿哥本人优秀;十二阿哥自小受苏麻额涅妈妈的亲自教导,颇有才干和智慧,也懂得谦虚隐忍,是最好不过的;十三阿哥很正直,聪慧、认真又多才多艺,却有种潜在的倔强,不大容易通融。奴才记得皇上说过他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是十匹马都拉不回头的。如今十三阿哥又被送入了军营历练,皇上该是出于培养他圆滑处事能力的考虑吧;十四阿哥心性耿直,又聪明,还略有孩童气的可爱,这大概也是为何皇上对他偏爱有加的原因吧?”
隋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真让璇玑大开眼界。她一直都在猜想隋景在乾清宫中的地位,如今依他刚才的那段言论来看,他肯定是康熙心腹中的心腹:一方面,如此开诚布公地谈论那些王子阿哥们,压根不是奴才们能做的事情?另一方面,康熙在听的过程中,还在不断点头表示同意隋景的说法,这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康熙是有意让隋景去注意阿哥们的一举一动的。若他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这差使又怎会落到他的头上?
“皇上,奴才不过是妄评罢了,有不凿之处,还请皇上明察。”
“嗯,你总结得全面。不过,为何不听你说及太子和四阿哥?”
“太子从小受皇上亲自教导,无论在学识、谋略还是才干上都超出其他阿哥很多。只不过这几年来受到自下而上的歪风的浸淫,再加上众阿哥、官员的吹捧,添了不少飘飘然的浮躁心态,着实对他不利;至于四阿哥,皇上曾经对他下过评断,奴才不敢僭越再妄加评判。不过,四阿哥确实较已往有了很大的改变,相信皇上也清楚地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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