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触即发,只待康熙皇帝的一声令下。
而胤禛和玉徽之间的进展一切照旧,直到这年的七月,皇贵妃佟佳氏在被册封为皇后的一日后,崩于她所居住的翊坤宫。
怒龙记
新册封的大清皇后佟佳氏在二十八年的七月初十崩了。作为她膝下唯一的皇子,胤禛几度哭得昏厥过去。她是他幼年的抚养者和保护者,是他少年的栽培者,她居住的翊坤宫是这个冰冷的皇宫中他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地方,也是他唯一能寻求心灵上慰藉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去了,再也无法用那双温暖纤柔的手拉着他时常冰冷的小手,微笑着倾听他的那些欢乐和忧伤了。临终前胤禛的那一句“皇额娘”,让她带着一行清泪,微笑着走入了死亡的永恒。一瞬间,翊坤宫内哭声震天,可回响在胤禛耳内的却只有她最后那句虚弱的“哎,我的儿”。在众人一轮轮的哭泣声中,他的皇阿玛把仍然不能相信死亡真的已经带走了那个这后宫中最疼爱他的人这一事实的他,推到了他的生母德妃面前。与其他众妃嫔跪在一块儿的德妃向他伸出了双臂。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生母,胤禛的内心一阵揪痛,他回头看了看绸帐红木床上已经归天了的养母,一时不知是否该投入这位从未搂抱过他的生母怀里痛哭一场。直到德妃又哽咽着轻唤了一声“我可怜的皇儿”,他才清醒了一点,跪在生母面前,把身子轻轻地靠进她的怀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德妃拥抱着他的力度在不断加紧,仿佛要把他重新塞回自己的身体里去,又仿佛在补偿这十一年来所欠缺他的母爱。
胤禛的眼中充盈着泪水和茫然,他的目光越过德妃的肩膀,在众多既陌生又熟悉而且几乎全都哭得一片模糊的脸庞中,终于找到了那个此时他最想见到的面孔。玉徽此时正跟着皇上的一位年长的近身侍女跪在门槛旁,她仰着头,目光正穿过一排排此起彼伏的人头寻找他。那一霎那,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胤禛茫然无措地看过去,玉徽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要他坚强。看着玉慧眼神中的那份悲伤和刚强,胤禛突然明白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从此彻底地结束了,从此,他不得不自己为自己,甚至为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撑起一片天空。
梓宫要在翊坤宫停留三天才移到朝阳门外享殿。白天,所有的皇子都跪在梓宫前守灵,到了晚上,皇子们被身边照顾他们的太监和宫女们带回住所休息。可是胤禛不愿意离开,这是他和这位最亲近的母妃相处的最后几日了。他就那样弯着腰跪在离梓宫最近的地方,默不作声,别人只能看到一颗颗泪珠不停地摔到他面前的地上,一颗颗摔得粉碎。小胤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拉了拉他的缟衣。胤禛转头去看他,他就努力地举起胳臂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泪水。胤禛望着弟弟脸上那种对他的悲哀似懂非懂的表情,心里突然一阵触动,他抬手抚了抚他圆圆的小脑袋。这时,照顾胤祥的嬷嬷走过来把他抱走,胤禛顿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玉徽从皇上那儿问过安并没有离开,而是又返回到翊坤宫。刚进到灵堂,迎面就是一小股平地而起的冷风。此时的灵堂内除了胤禛以外,还有佟佳氏平日里使唤的那些太监和宫女们在守灵,皇上也派出了身边的几名侍卫、太监和宫女们在这里守灵。此时的翊坤宫已经被完全的静默所笼罩着,仿佛平日里所有的生气和灵性都被这座宫殿的主人的死亡所带走了一般。
玉徽轻手轻脚地走到胤禛身边,陪他跪了下来。感觉到身边有人,胤禛转头去看,当他看到是玉徽的时候,已经红肿的眼中再次涌出了泪水。小六子躬着身端了一碗莲子羹来,劝胤禛用下,可是胤禛却摇摇头,又俯下了身子。
“玉徽姑娘,您劝劝小爷吧,他今儿一天没有进水米了,这样下去身子哪儿能撑得住啊?”
“我来。”玉徽从小六子手上接过瓷碗,挪了挪身子,用勺子轻轻舀出一匙,对胤禛说:“四阿哥,如果你不吃东西,佟娘娘在天之灵看你这样该多心疼啊,你好歹吃点,也算是对她的慰藉了。”
胤禛直起身子,脸色苍白,他对玉徽摇了摇头,虚弱地说:“我吃不下,会吐的,会弄脏这里。”
“这莲子羹是清淡之物,你慢慢地吃。而且你哭了这么久,跪了这么久,力量早就耗空了,再这样下去,明天会支持不住的。你是佟皇后身后唯一的皇子,还有很多仪式需要参加,你不想到时候因为体力不支而缺位吧?”
“就是啊,爷,您即使是心疼玉徽姑娘端了这半天的碗的份儿上,好歹也吃一口啊。”
胤禛木然地接过碗,缓慢地一口口把那碗分量并不多的莲子羹吃了下去,可是每一口都咽得是那么的费力。吃完了,他从袖里掏出一方白帕子擦嘴,玉徽一眼就看到了那上面绣着的熟悉的兰草。她突然觉得内心一股暖流:够了,他这么精心地保留着她的东西,这就够了……
“你回吧,跪久了你受不了的,也别让你家人担心了。”
玉徽轻叹了一声,看向胤禛的双眸深处,坚定地说:“我在这儿陪你跪着,作个伴儿也是好。你不用担心我,多想想你自己吧。”玉徽低头,正看到胤禛的双手,那是一双玉白而修长的手,薄薄的皮肤下包裹着突兀的筋骨和血管,细长而均匀的指节是少年特有的标志,只不过这双白皙的手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冰冷。玉徽情不自禁地拿起胤禛的手,嚯,果然是冰冷冰冷的。
“这七月天里,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说着,她用双手把那只手柔柔地捂在了手心,试图把它暖热。
玉徽的这个动作触动了胤禛内心深处的那份柔弱,他看着玉徽,轻声道:“不要离开我……”
“啊?”玉徽听得不真切。
“留在我身边……”
玉徽释然一笑:“我就是为着你才来的啊。”
胤禛听了,用手捏了捏玉徽的手指,想要扯出一个笑,却因为哭了太久面部肌肉都僵了,而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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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听说四阿哥胤禛不愿意回阿哥所休息而执意要为母后守夜,大为欣慰。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这个曾经被他认为是“喜怒无常、性格倔强”的孩子。他带着李德全走进翊坤宫,刚示意那些守灵的奴才们不要喧哗,就看到了一个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场面:
两个孩儿均一身缟素,双双跪在皇后的梓宫前,十指相交,紧紧握住,相互依靠着,睡着了。
李德全看皇上突然停了下来,面部表情震惊,不知为何。他躬身趋前问道:“四阿哥今儿跪了一天了,要不要奴才把他抱到软榻上去睡?”
康熙仍保持着刚才那一姿态,彷佛石化了一般。李德全刚想再喊一声“皇上”,突然康熙龙颜大怒般地一边指着胤禛和玉徽,一边吼道:“快去把他们扯开!快去把他们扯开!!”
谁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幕,让康熙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一夜,他也是与一袭白色碎花绸衣裙的宝珊十指缠绕,双双跪在他皇玛嬷的面前,请求她成全他们,准宝珊入宫……可是,皇玛嬷怒斥了他,并让太监把他和宝珊拉开,宝珊据理力陈,却被皇玛嬷命掌嘴一百。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晕蹶过去的宝珊,而他却被两名力大无比的内廷侍卫驾在一旁,第一次尝到了“君王掩面救不得”的滋味。那个时候,他真的后悔,不该因为爱的冲动把宝珊带进这个桎梏重重的皇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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