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苦笑,很快收敛了表情说道:“邬先生,您瞒我瞒得好苦啊!您还打算继续欺瞒我多久呢?”
“四爷此话怎讲?老夫怎么不大明白?”邬祠稔勉强笑着,故作镇定地问道。
“您明明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如此地镇定。可您为何不可向我透漏一些?她是您的女儿,更是我的爱妻。您也是作丈夫之人,为何不能体谅我的一番愁苦?”
邬祠稔听得瞪大了眼睛。可还未等他说话,胤禛继续说道:“您拥有过人的才能,本该投身仕途,位列九卿,报效朝廷。可您却甘愿守护着那个小家的安危和美满,这对于一个大丈夫来说,是多难的选择,可您做到了。因着邬夫人的家世,还因着您对邬夫人的那份深情,您放弃了鸿鹞之志。我是看在眼中,敬在心里,叹在胸中……”
“四爷何出此言?老夫越发地不明白了。”邬祠稔警觉地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问道。上半年朱三太子的案子正盛,如今好容易暂时平息了下来,胤禛在方才的言语中提到朱宝珊的家世又是何意?
胤禛叹了口气,摇头道:“邬先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六月间刑部审结‘朱三太子案’和‘大岚山案’时,您心神不宁,时不时向我打听这两个案子的进展,后来听文镜提起,你甚至一度把邬夫人送出京城,我就猜着您家是否跟这些案子有牵连。本想直接问您,可又怕若真是有什么事情,您不好说,反倒伤了咱们的和气,就私自派人去查了一下。才发现邬夫人的娘家竟然那么巧合也姓‘朱’……”
邬祠稔听到这儿,身子一颤。可他一转念,又笑了,进而说道:“那,老夫要多谢四爷的保全之恩咯?不过,老夫把内人送出京,确实是怕她那娘家姓累及内人。可四爷也知道,那段时期里,京城中朱姓人家,各个人心惶惶,出京躲避的人不在少数,我家内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胤禛看他言之确凿,面露冷色,便知这件事再说下去,可能会让邬祠稔翻脸,反倒问不出他想问的话来,所以赶紧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邬先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您对邬夫人的那份深情,正是让我感动的。”胤禛看到邬祠稔脸色有所缓和,又接着说道:“您品性高尚,知识渊博,态度超然,令晚辈很是敬仰。可那都不是我处处把您作为榜样,把您的话尊为训诂的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您是玉徽敬重、信赖之人。虽然玉徽离开了,可我什么事情都还是与您商议,仍把您当作自己的亲人。您叫我主动接纳年家女儿作侧福晋,虽然我不大理解您的用意,可也照办了。我一直把您当作可以交心,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可您呢?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样坦诚对待我的。这样待我,您难道心中无愧么?”
邬祠稔摇着头笑了笑,朗声问胤禛:“四爷到底想让老夫做什么,直接说好了,怎么如此的拐弯抹角?老夫是越听越糊涂了。”
“邬先生,玉徽在哪里?”胤禛猛然问道。
邬祠稔一惊,脑海里迅速反省哪里露出过马脚。他记得,她曾在信中恳求他一定要帮她瞒住胤禛,这样做一是可以断了他的念想,让他不至于难过那么久;二是生怕他知道后会做出什么对他的前途不利的举动来。她的一番苦心,他却不能告诉胤禛,只能违心地瞒着他。
“玉徽?玉徽不是就在这海棠院么?”虽然这事儿已经隐瞒成了习惯,可邬祠稔这次却有些支吾。
“邬先生!”胤禛焦心痛心地唤了一声,“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邬祠稔被他逼得自觉不忍,可最终还是按耐了下来。他突然严肃了表情,严厉地对胤禛说:“难道四爷叫老夫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说这等儿女私情?四爷也说过,大丈夫应有鸿鹞之志,应报效朝廷。可你呢?病体刚刚痊愈,就将自己沦陷于儿女情长之中。你一心念着旧人,念着老夫的女儿,老夫深感欣慰,也值得老夫敬佩。可你觉得这是合适的时候么?”
胤禛被他这么猛地一唬,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邬祠稔看他脸色转变,也缓下了语气,继续说道:“如今朝中传言纷起,都道当今皇上和太子起了嫌隙,有人要取而代之。难道四爷没有任何想法么?”
这下换成胤禛一愣了。他突然笑道:“原来我们天家的家事,已经传到外边了啊。”
“这,怕不仅仅是你们天家的家事了。太子之事,关乎天下百姓,是这国中的头等大事,人们怎么会不关注呢?反倒是你的态度,似乎这么大的国事不关己事一样。”
胤禛叹道:“邬先生,我是明白的。您上次让我看那出皮影戏的目的,不正是想指点我去下一个决心么?可是,如今的情形,并不能容我左右。如今得势的是我大哥、八弟、十三弟和十四弟。大哥军功累累,又是长子,自然是牌子硬。十三弟和十四弟正值青年,又都天资聪慧,一直跟在我皇阿玛的身边,深得他的宠爱。这些都不要提,单说那个八弟,也是非常入我皇阿玛法眼之人。虽然他的额娘出身卑微影响到了他在我们兄弟中的地位,可是皇阿玛当初把安亲王的外孙女指给他为福晋,正是为了提高他的地位。更何况,他现在很得人心,被诸臣称‘贤’,也常受到我皇阿玛的称赞。邬先生,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你那出玄武门的戏,唱主角的估计该是这位。”
邬祠稔摇头,却不置可否。
胤禛轻笑,又道:“我皇阿玛是个心细敏感之人,最恨别人对不该占有之物的非分之想。我若是此时动了这种不安分的心思,上达了天听,白白惹一身骚不说,更会触怒龙颜,从此不得翻身。倒不如作个‘闲人’,把这王府作现世的世外桃源,避灾躲难,也省得累及家人。”
邬祠稔大笑了几声,背着手对胤禛说道:“四爷当真作如此想法么?”
胤禛抿着嘴,微微一笑,看着邬祠稔问道:“先生不这么认为么?您若有什么话,不妨讲出来吧。晚辈洗耳恭听。”
“好,那我就讲给你听!”邬祠稔捋了捋山羊胡,说道:“这其一,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不管是大阿哥也好,八阿哥也好,都是太过出头的人。大阿哥是自己在皇上面前蹦达,可谓不知深浅,缺乏智谋,成不了事的。八阿哥呢,走的是暗线,他自己并不出头,而是笼络人心,让别人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好,替他出头。这一招着实走得踏实,也算是机关算尽,招高一筹。可是,也正如四爷刚才所说,皇上是位明察秋毫的明君,他会看不出八阿哥的这点手段么?所以,八阿哥若如此下去,必定也是会先行遭到皇上忌惮的。”他顿了顿,看胤禛正若有所思,便问他道:“四爷可否还记得皇上赐予你的那四个字?”
“戒急用忍?”
“对,这就是其二。有想法,不一定代表立刻就要有行动,因为行动是要看准时机的。但反之,若是从没有想法,突然要行动,必定会措手不及。所以,四爷不如趁早打算,可审时度势分两步走。若是太子安然无事,您该怎么办?若是太子出事,您又该怎么办?‘良禽择木而息,豪杰择主而侍’虽然是常理,可自古至今,豪杰择主不如自己作主。四爷也是饱读史书,也应看出这个事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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