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张着嘴,千乱万乱,答不出一个字。
于是康熙道:“好,你进来罢。”
靴声囊囊,四阿哥走过屏风,我下意识转首和他对视,该一瞬间,他停住脚步,我世界末日。
大约过了十秒,四阿哥走向我,当着康熙的面,狠狠拥我入怀,沙了声音:“我说过,你是我的,我绝对不放过你!现在也是一样!”
我鼻子发着酸,半响闷出来一句话:“真的么?即使我的头发变成深深绿也不要紧?”
四阿哥略微放松手臂,我抬起头,他无声的嘴型好像在问一个字:“绿?”
我赶紧闭牢嘴巴。
于是四阿哥转向康熙,然而他还未开口,康熙一挥手,似有倦怠:“玉莹且下去候着罢,朕有话同四阿哥说。”
一时陈煜领我绕过屏风,跨出门。
我斜睨着陈煜轻手阖上门,而里面的人将说话换成了满语,十分模糊。
东暖阁都是套间连着套间,我重新拢了发束进帽内,随步走入一间无窗小室,陈煜亦跟过来。
我对着墙角默然了一会儿,确认听不到多余人声或杂音,才回身望向陈煜:“一粒‘方生方死丸’的药效可就多久?我要听实话。”
陈煜很快答道:“照你现在的情形,至多不过三月。”
“三月之后呢?”我自问自答,“就会复发吐血,救无可救?”
陈煜点头,加了一句:“即刻从京城出发到海宁,最快的脚程需时两个半月,余下半月,或许还来得及找到我说的方法,若稍延误,则神仙难救。”
我接道:“或许?就算及时到了海宁陈家,你也并没把握救我,也就是说,我若离开京城,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对么?”
陈煜并不否认:“有一线机会,至少好过等死。”
我听了,目光飘过一边。
陈煜就这么和我面对面立着,谁也不再说话,直到那边第三间房门打开,四阿哥走出来,传了康熙意思,让陈煜进去面圣,且说今晚我不可出宫,须居留乾清宫内。
我这副尊容出街也实在很怕碰到龙卷风,住在乾清宫内总好过陈煜带我去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地宫,自无异议。
四阿哥亲自送我走出东暖阁,穿过曲廊,直到荣宪公主旧日居处。
此处我原是住过,隔了一段时间未来,四下看了一回,陈设都不曾变过,颇有物是人非之感,一转身,却见四阿哥站在门边看着我。
他的神情,教我为之一动。
我不知道康熙跟他说过什么:“皇上……”
他迅速过来堵住我的嘴,一声“皇上”倒像在叫他。
黑色连帽斗篷被解开,滑落在地,他纠正我:“是皇阿玛。我的皇阿玛,也是你的。”
银发披落在赤裸肌肤,微凉。
“发如雪……”四阿哥唇齿间逸出模糊声音,我微微仰脖看他。
“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了怎么办?”说到“一辈子”几个字,我单手捧上他的脸。
他居然还记得:“怎么办?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我眼光停顿,他接道:“有我在,无需担心。你还有很多时间陪我,等我老了,头发变白了,我们还会在一起。”
自古英雄与美人,不教人间见白头,再过十三年,雍正皇帝继位,在位亦是十三年,暴卒。我能等哪一个十三年?我见得到眼前这男人和我白头到老?
我寻到他的唇,细细索吻,就像他刚才对我所做的一样。
起初是轻的,微风一样的吻,渐渐索取更多,他搭在我身上的手开始发烫,我忽然难过起来,紧紧抱住他。
他握住我的手,我侧过脸,动了一动,重新跟他缠抱在一起,几乎是把自己埋进他的怀抱。
良久,我喃喃回了他之前的话:“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只有二十日,”他说,“到时亲王册典一过,你的新嫁衣也做好了,我就立即娶你为妃,你喜不喜欢?”
他从头到尾不问陈煜跟我说过什么,我也不问康熙跟他说过什么,就仿佛我们如此激烈相爱,不是在乾清宫,而是在他的王府。
“好。”我爬起来,爬到他身上,手指缓缓抚过他嘴唇的轮廓,“嘘,别说话。”
他的额头,还有汗水,他的睫毛,黑而浓郁,使我心中十分有贪,受诱惑。
含住他的时候,我抬眼看他,他略微抬起上身,手指插入我的发间。
他的气味,我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出乎意料的情动。
而他面上浮现的表情除了性感、兴奋以外,似乎还有少少无助,激得我很想一口吞了他,只当是练功了皇家血脉应该很补的。
“千儿……”他想要来,我却抢先推倒他,占了上位。
我睡了一会儿,醒来,手是空的,四阿哥不在,半转过身,面朝床外,朦胧见到四阿哥坐在另一头靠窗的桧木椅上,而他的脸隐在暗中,看不真切。
“四爷?”
我迷迷糊糊唤了声,他应了,起身走过来,可我实在倦极,才将身往里挪一挪,想给他腾出位置,一偏头,又昏昏睡过去,他好像上了床自后圈抱住我,于是我睡得更踏实。
只觉依稀有一声叹,是他?——是梦?
等我第二次醒来,四阿哥正睡在身边,窗外约摸微光透入,算算应近辰时,我撑起半身,仔细瞧着他,他睫毛一动,睁开眼,我慢慢凑近他,直到在他眼睛里清楚地看见我的脸。
在我的眼睛里,也能看到他吧?
四阿哥伸手揽下我,我的头靠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
“为什么笑?”他问。
“醒过来就能看到你,我高兴。”
“我答应你,往后每天日出时你都能看到我,好不好?”
“好……四爷,千儿伺候你穿衣吧?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皇上、皇阿玛的御门听政。”
“你怎么比我还急,过来。”
“不。”
“过来。”
虽说是伺候穿衣,但四阿哥素来知道我的手段,比如他也不想拖着半段袖子去上早朝,因此只有朝冠是我帮他戴正的,意思意思而已。
我小衣的带子被扯断了,索性扔过一边,其他大衣裳穿好了又嫌不够舒服,嘟着嘴发脾气,四阿哥洗漱完,走过来拍拍我脸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出宫。”
我仰起脸,作了一个梳头的动作,他发笑:“等着,回头我找件风帽给你。”
小步跟着四阿哥走到门口,他跨出门槛,又回过身,重复一遍:“等我回来。”
我也听不厌,望着他,轻轻笑:“等你回来。”
他还不走。
我补充:“一定。”
他这才真的走了。
不舍归不舍,得了我的许诺,他一旦往前走了,并没有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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