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日,八阿哥大病初愈。康熙回京后特遣人降恩旨云:尔疾初愈,思食何物,可奏朕知。朕处何所不有,但不知与尔相宜否,故不敢送去。
接旨当日,八阿哥前诣宫门跪叩恳求,奏称呼康熙谕旨内“不敢”二字承受不起,康熙未曾接见,只命他回去。
又隔一月,康熙帝命将去年正月开始因为八阿哥“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所停发的八阿哥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仍照前支给,此后康熙与八阿哥的关系日渐缓和,并重新交付他办理政务。
次年二月,康熙巡幸畿甸,八阿哥在连续两年都没有随驾热河后在这次随行。
巡幸结束后,康熙还驻畅春园,顺承郡王诺罗布薨,谥曰忠,子锡保袭封,并掌宗人府事。
锡保接手新满洲后的风格果然新人新气象,一拜斗之夜,风雨雷电,次日便被他从诚亲王的老师陈梦雷处“不问而拿”一木版,木版上画一人像,旁边写有两行字‘天命在兹,慎袐无泄,敕陈梦雷供奉。’,据诚亲王府中一个姓周的术士言供:当晚于礼斗时一声大响,木梁上凭空降下此牌,令陈梦雷供奉,必是要陈梦雷辅佐三阿哥,祝愿保佑诚亲王沐帝欢心,传继大位之意。”
锡保将此木版人像呈于康熙鉴析,康熙转手丢于前新满洲家主现未婚已育格格妙物共赏,一致认为此人像神形兼似西游记中的二师兄,显然是陈梦雷眼神不济,于是康熙直接打发陈梦雷卷了铺盖到西边去给陈煜夫妇当写信的师爷。
三阿哥沐帝欢心,也顾不上给相处多年的老师送行,窝在府中亲自视工大修王府所有屋顶,誓要保证一百年也掉不下一根针来。
自二阿哥再次被废以来,皇子中以制造舆论达到政治目的的例子也算屡见不鲜,却没有哪一个做到像三阿哥这么露骨,别人若是如此不足为奇,可三阿哥曾在一废太子中揭露大阿哥魇镇皇太子,此中的厉害,他应当心知肚明,却依旧还是这么做了,不知置自己于何地?
三阿哥不止出卖大阿哥,还在康熙面前挑拨是非,说过八阿哥等人是“梁山泊义气”,害得为八阿哥说情的十四阿哥差点没被康熙抽死,而早些年十三阿哥的母亲敏妃死后他更是不及百天剃头,被康熙削去他当时的郡王爵位,可见其人品值很是值得商榷,甚至我一直怀疑十三阿哥当初连带失宠,是否因为三阿哥从中作梗,因为十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才会被降爵,他不怀恨在心谁怀恨在心?
因此木板人像画像事件一出,拿十三贝子府当长期固定旅馆居住的我便第一时间转告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只搬过棋盘拉我对弈,淡淡问了一句:“你信有人这么笨么?”
我摇头。
十三阿哥道:“那就是了,你都不信,皇阿玛怎么会信?”
我说:“证据确凿,如何不信?”
十三阿哥轻笑:“赶明儿刮风下雨,我这屋里也掉一块牌子,你说上头会写法海供奉的名字还是你的?”
康熙的心情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这日兴致所至,叫我在旁替他算账,我笔墨誊写当日备御膳一桌用银十五两左右,明细计有猪二、羊二及鸡、鸭等其它菜八碗。其中五十斤猪二只,需银六两,羊二只,需银四两。康熙说对,又要我按现下的钱制换算,我掰尽十个手指头,多亏十四阿哥来乾清宫给康熙请下午安,暗暗打手势给了我提示,我方得出这一餐饭只需十五吊钱,合人民币约六百元。
换算人民币是我的个人兴趣,很耗了一些心力,正忙着,四阿哥又来了,许是因为八阿哥生病期间四阿哥奉旨精心照料的缘故,十四阿哥对四阿哥的态度比前亲密得多,愣是换了位子坐到四阿哥身边去,内侍太监才重新添了茶,只听康熙冷笑一声,从正在看的奏折里抽出一张甩给四阿哥:“你们瞧瞧,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看完不作声,又递给十四阿哥,最后经我手还给康熙,这份奏折很简单,只一行话“多罗豫郡王臣华奇等谨奏:大阿哥告称,我另室所居二妇自缢。谨此奏闻。”
康熙手指点点奏折最后的署名,念道:“多罗豫郡王华奇、固山贝子鲁斌、镇国公额勒图、辅国公星尼、都统汪古里、副都统保色、都统汤色——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唔?朕的好儿子果然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这个的女人看病要矾水写信,那个的女人就一死死俩,别的什么劲?”
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见康熙动气,皆知乖不敢多话,康熙提起朱笔刷刷刷写下数行批语:“此人之逆暴之处,数千字书不尽。今闻看守之处,较先松散,理应更严。朕子也,实无知处。人之议论岂能圈禁乎?无论如何改正,断不可释放。倘释放此二位阿哥,无益于全国,亦于朕无好!”
我坐的位置将这些话看了个纤毫分明,不由感叹万千,生的儿子太多太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批完康熙依然传阅给两个阿哥看,十四阿哥刚刚读完还未合起交还,守卫二阿哥处的值班简亲王雅尔阿江、副都统宗室山寿派了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务郎中董殿邦送文到东暖阁,康熙叫我替他揉着额头,另命十四阿哥代念,文中称:“内务府谨奏:为请旨事。今日开门之便,内太监山福告称,阿哥云:内里人多,天气热,每月清理一次粪土,满而流之,气味恶臭,奏请每月清理两次。等语。故此。我等告太监山福,此清理粪土之事,原非由我处所奏,系由内务府总管处俱奏交付我等之事。太监山福复告我等,阿哥云:尔等咨行内务府总管,著俱奏等因前来。为此谨奏,请旨。”
十四阿哥一气念完,连四阿哥面上亦有恻隐之色,过了半响,康熙方挥挥手:“知道了,你替我写上吧。”
十四阿哥走到案边,提起笔,等着康熙交待他写什么。
康熙仿佛没留意十四阿哥,四阿哥给了我一个眼色,我挪到康熙背后一面替他捏着肩,一面冲十四阿哥张开嘴无声地做出说话口型,告诉十四阿哥就写“知道了”三字即可。
十四阿哥极信任于我,几笔写就,交康熙过目,果然无话。
二阿哥的折比之大阿哥的折,更添惆怅,想当年太子何等指气颐使,风光无限,康熙元后留下的唯一骨血,而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真正无话可说。
如此坐了一会儿,老是两个阿哥找话题跟康熙说,康熙漫应着,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他们站起告辞,说约了一起去给德妃请安,康熙自然允准,不料他们刚戴帽出门,康熙口中喃喃念了一句“两次、两次”,忽然将身一冲一歪,险些栽倒下榻,我在他后面死命抱住,四阿哥离得近,抢先回身帮我扶住,十四阿哥跟上,急唤了一声“皇阿玛”,康熙清醒过来,眼睛睁开,转了一转,涩道:“朕老了,不好了……”
四阿哥镇定道:“前年有人见皇阿玛之须白,言有乌须良方。儿臣记得皇阿玛曾说过,‘凡祭祀时,人常以须鬓至白、牙齿尽黄为祝,今幸而须鬓白矣,不思福履所绥,而反怨老之已至,有是理乎?’如今怎又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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