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玛挎刀、跟着亲王皇子,一身深色男装便服,守卫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低着头就让进去了。
胤禛顾忌着一路跟随在身后十步左右的几个太监侍卫,没有跟她有任何王爷和近身侍卫以外的情形,而她也非常小心地遵守着礼节,并且留神他讲的话。
这当皇帝的人自己种稻、发现早播早熟的种,还让大臣在各地试种。
“江南若是种这种稻米,应收获更丰富才是——”
“王爷,南方可种两季稻米,两次收成……可以不用忧心军粮,也少担心饿死人。”
胤禛很想提醒她说话逾轨了,但心中对两季稻的憧憬占了绝大优势。
“皇上已命曹頫和李煦试种,这两人……其他不论,但对皇上交办的事一向亲力亲为。”
这就是曹家与他们的亲戚、三大最来钱的织造整不到、参不倒的根本原因。
所以,他就先让他们占着……
“奴才——”
“你去看看。”他轻道,并且以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小心些。”
随后,大步踏入田梗间。
* * *
年侧妃有了身孕。这本与桑玛无干的,她没有孩子,也不怎么喜欢太小的婴孩——动不动就哭,太麻烦了。
不过与她一块在书房里等待“接见”的戴铎显然不这么认为。
“龙佳管事,王爷今晚不会来书房。”他其实不是顶清楚桑玛的具体职衔,但起码知道她管事儿,尤其是跟钱有关的——也正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何况她还是主子的女人,之一。
桑玛在看一份有关田赋的策论杂篇,正被其中艰涩的古式计算整得脑袋发涨,恨不能自己拿钢笔过来写算式,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讲什么玩意。
“哦——”
然后呢?戴铎等了会,见她不闻不问,颇为恼火。他已是从四品的顶戴,居然要里跟个架子奇大、却没名没份的小女子一样,在书房里干等!
这尊卑之分……就真的会永生永世压在肩背上吗?!
“你在看什么?”
“丁税田赋。还有土地丈量什么的。”现在的她很想抓个懂行的来讲他三天三夜的课!
“明年开春,我会放到福建去做知府。你可知,皇上想实行摊丁入地?”
“知道。虽然治不了根本,做总是比不做要好些吧。皇上还是挺关心民生的。”
大胆!“那你说怎么治本?”
“国家把大地主的土地都买下,然后分给无地的农户,那就再不用担心农人活不下去而造反了。”
“放肆!”戴铎怒极拍桌。
桑玛愣住。她说了什么,值得他这么蹦蹦跳跳的?
“戴大人?出了什么事?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哼!祖宗明训,后宫不得干政,违者斩!你连这也不明白?”
桑玛怒极反笑,“我又不是后不后宫的。那里头的女人们做些什么,不关我的事。戴大人,我龙佳·桑玛在人前只是个粘杆处的侍卫而已,以后也请您不要将您的臆测说给旁人听,因为那会要人命的。”
戴铎并未真正嗅到她话语中的血腥味,事实上他正沉浸于自己所编织的怀才不遇、志不得伸的迷障中无法解脱。
“你是粘杆处的侍卫?好!我现在就交给你一件差使:去看看福建、浙江、四川和广东,应该先从哪个开始试行摊丁入地……然后,我们再去争取那里的位子!”
这有利民生的摊丁入地,成了这人眼里争权夺利的棋子?!
桑玛拂袖而起,一拱手:“好!遵命!”
“诶,等等,”戴铎开始觉得不妥。毕竟他看过她即使在王爷面前也从来都是喜怒形于色而不会被咎。“你……不是有信儿要禀告王爷吗?”
“那就请大人转告:苏州和江宁总共一百亩两季早稻地已经收获,比往年每亩至少多收一石多。若是好好耕种,应可多收三石。”
什么早稻啊、多少石啊的?戴铎望着她的背影颇为不解:王爷怎会对江南的收成那么有兴趣了?难不成想在江浙安插人?还是要将他派去那儿?……
嗯,可要好好思考一番!
穆铮与桑玛其实有着没有说破的默契,就是装做谁都不认识谁。一个卖绣品脂粉,一个卖杂货小品,完全可以在偌大的北京城老死不相见。但今儿个傍晚,她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布袍、亮眼的脸掩在二手旧货色的帽子里,身背一个褡裢包裹出现在他店里买干点心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老板,有结实点的包裹布吗?这些太单薄,也太花哨。”声音低哑,偶然有几声咳嗽,像是走长路的。
“那客人、您要不要到后厢的库房去看看?那里有零头布,好东西可全是便宜价儿!”当店老板的当然希望生意做成,不论多少都是肉头。
“行!”
“那要不要找个伙计陪您一块儿?”
“不用、不用,我自己挑了再跟您算!”
嘿!哪有挑货品的时候不用人一旁看着的!店老板稍微等了半会儿立刻让伙计看店,自己进去,防着别给多拿了货。
“龙姑娘,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
“我要立刻南下一段日子,这封信你看方便的时候交给王爷。”
“我的姑奶奶呦!您又怎么了?!”穆铮很想哭给她看。
“你急个什么!是戴先生有事,而王爷现在不方便。”
“戴先生?”关他什么事?
“对,我要去南方一趟。你放心,”桑玛拍着胸膛,“这里,装着千万的民生,所以我定会活着回来交差!”
她随手抽走一块粗布料子,又在他家牵羊了些吃的用的,简单打个包后转身就离开店铺,离开京城。
不再回头。
她是赶在关城门之前出的北京。
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自己讨厌的是京里中规中矩的格局,还有一成不变的人事……
“客人,要不要搭个车去通州?”
通州?运河渡口?也不错!她没骑马——不是忘了,是不想给追踪——当然要找其他的法子,难不成得靠两条腿走路?!
“好呀!”包裹里的东西还挺沉的!背着走会累。呵呵,出公差不等于要吃苦头呀!
单手一撑,跳上没有乘客的回程空马车,跟自家专程接送的马车似的。
提溜——驾——
真的不是她没心没肺没肠没肝,而是这几年来,惟有此刻是她最高兴轻松的时刻,虽然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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