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中断了几分钟,闲来无事就看看他,反正他也没看我。
胤禛的个子比较高,坐在车里就有些拘束,人又瘦,看起来比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要略文弱些。他解了帽子,头发也有些乱,侧靠着车壁,不像以往一样坐得笔直。我突然就想起那天,纳拉氏说,那时他也是个孩子呢。
不由得抿嘴笑了笑。这个人的童年会是什么样子?真有点儿想像不出来。从来不知道这种人的童年会是怎么度过的,哪怕再多的想象也未必切合实际。比如胤祥,才刚刚满18岁的人,换到现在,都还幼稚得很,然而胤祥已经带着一种帝王家的气度了,连十四阿哥在嬉笑中,也看不出一丝孩子气。胤禛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却成熟得不像青年,只有在这种疲惫中,才显出一丝少年的慵懒来。
也难怪他总把我当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我也确实像个孩子。就算我本尊穿越过来而不是灵魂穿,总还是稚气。
这样怔怔地看了他半天,他也始终不曾回头,在我掉转视线看向窗外的时候,他才问了一句,“刚才看够了?”
我愣了一愣,才意识到我刚才都在想些什么,“禛贝勒小时候什么样儿?”
他轻声说了一句,“问这个干什么,你不嫌累?”
他话说得很扫兴,但语气颇为温和,想来是懒得和我说话,我也就乖乖闭嘴。
我也困了呢!既然这位大人现在不想搭理人,那我……也睡?
小小做了个梦,自己好像还骑在马上,马儿特别可恶地小跑,一直颠我,催它跑,它不跑,让它停,它呼地撒开蹄子狂奔,但我极其英勇制服了它,跑得很威风,胤禛还夸我骑得不错。
我一乐,醒了。睁开眼一看,弘晖正在我边上偷偷笑,“姨娘流口水了哟?”
“长保阿哥,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我扫他一眼,偷偷看一样胤禛。他没吭声,好像也没听见,但嘴角还是抿得挺紧。
“马上就到家了,都醒醒神吧。”他说一声。
灯火在昏暗中格外地亮,那是东直门城楼,马上就入城了。我松了一口气。自觉一身的臭味,得赶紧回去洗澡。
下车的时候胤禛问了我一句,“过几天要不要和我出去看戏?”
满月酒
我随口问道,“什么戏?”
胤禛笑着说,“秦腔。等回去再慢慢说。”他掏出怀表,就着马车灯看了一眼,“戌时三刻,我来松梅烟舍。”
好末央当的,听秦腔?
回去真不错,晴雪已经替我预备好了洗澡水。此时此刻,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了。
我一边洗澡一边想,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出去看秦腔?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来骑马呀,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想着带我去看戏?
等等,这个时候,女人能抛头露面去看戏么?奇怪。
我拍了自己一下,想什么呢,这么疑神疑鬼的,还过不过日子!
看戏就看戏呗。秦腔还没听过,传说中的秦腔呀。
舒舒服服出来,换上袍子,腰带唰地一束,感觉自己还挺喜欢穿袍子的,唇红齿白,演个小生如何?
我冲这铜镜里的自己一乐,哼起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小姐,过来吃面条吧。”
我嗯一声,“面多不多?”
晴雪顿时乐了,“早吩咐了,面少点儿,汤多点儿!”
说来真有意思,北方的面条着实不错,但真是实在,汤不多,面很不少。可是我是吃惯了汤面的,和张爱玲有个习惯倒是很像,吃面呢,浇头汤喝光,面条剩在那里。每次我要是吃面条,都要这么吩咐一遍,都成了笑话了。
吃完了我心满意足地盘腿上炕,倒了杯花茶,剪了蜡烛,开始看《水浒传》。
过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开门请安,知道是胤禛来了,我把书往炕垫下一窝,拖了鞋下来。
“上次你写的字,我批好了给你拿来了。最近写得不错。”他脱了外袍,只穿了玄色夹袍,看来也是才洗完澡。不然。一屋子马臭味,谁吃得消?
原来胤禛嫌我账簿上的字难看,叫我每天和弘晖一起练字,我的字写完了都拿给他批。
“门字,怎么总写那么歪呢。还有这个屋字,架子倒还好,写得匪气十足,一点儿女孩儿家的灵气都没有。笔画多的字,比如裏字,下面一个衣字写得挺漂亮,可是和上面的全不衬。”
我皱眉看了半天,抬头看他,他也微笑看我,我无奈地说,“写得时候也知道不好,可是每次都改不过来。”
他点头说,“你拿笔姿势就不好,腕部用力不对,当然就写不好了。你写两个看看。”
我磨好墨铺平纸,别别扭扭拿起笔,因为上次被人纠正用笔姿势,还是上小学的习字课上。
正在歪头看自己的手掌是不是和笔杆之间有没有一个鸡蛋的空隙,听见胤禛轻笑一声,随即握住我的手,“这么握笔。”
随后引着我,“心要静,气要稳,手不能抖,想好了再下笔。”
带着我慢慢写完一个水字。
我提议道,“再写一个永字?”
他点头,“好。”
写完他放开手说,“这个何如?”
这句换了汉语,我笑道,“比我写的好多了。果然是师傅教的好。”
“以后写字,不要着急,先看清楚了别人的字,不要看个大概就下笔。”
我点头答是。这话,曾经听我写字的舅舅说过多次,以前也不练字,从未体会其中的意思,今天又重听一次,觉得确实有道理。
“禛贝勒?”看他不吭声,我问。
“后日十四阿哥请客。他这次和皇阿玛去西安,带回来个秦腔班子,很是新奇,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我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康熙西巡那么大的事儿,我都忘到九霄云外了,还心说这阵子怎么胤禛常常住宫里呢,原来是留京值班了。
“十四阿哥家弘春阿哥的满月酒?大家都去么?”
他点头道,“我和福晋都去。福晋说你喜欢新奇东西,秦腔没听过吧?”
我噢了一声,难怪呢,突然来这么一出。突然觉得很好笑,日后的大将军王,还真是和西北有缘呀。
“听,真没听过秦腔。戏文热闹么?”
他摇摇头,“我也没听过。你去听了不就知道了。”
他挪了挪身子,好像感到不适似的,伸手向垫子下摸去。
我偷偷吐了吐舌头,我把《水浒传》藏那儿了。其他倒也没什么,关键我这本是金圣叹点评的,金圣叹的书,这时候还有点儿忌讳,书肆老板也不敢公开拿出来卖,所以看这书我得偷着看。
“金圣叹评点水浒传,你怎么在看这个书?”胤禛把书抽出来一看,问道。
“啊,那个,这个书挺俗的,我读不懂大文章,禛贝勒自然不要看这些书的,不看也罢,哈哈。”我摸了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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