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年羹尧微撇的嘴角。此人有点儿脾气。
“今年翰林院三个检讨点了各省乡试主考,你是最小的一个,也算得上我旗下争气的一个。你哥哥希尧虽没你升得快,却比你懂事。你倒好,要外放差事了,才晓得来我这里跑一趟。怎么,跟着揆叙,本主都不走动了?”
年羹尧脸色发白,躬身答道,“奴才错了,主子教训得是。”
胤禛哼了一声,却不接话,过了片刻,转头问戴铎,“舒辂走了?”
戴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已经走了。”
胤禛接着说,“亮工,一省乡试的主考,不是容易的事。实心办差是一定的,不可失了臣子的职守,年轻气盛,不可任意妄为,也不可全无主见。尤其不得和当地官员勾结,虽说只管主考,也是一省人才捏在你手里,怎能不心生警惕?谨慎实为上策!陈汝弼的案子,(4)想来你近来也有听闻吧?皇上虽则饶了陈汝弼与黄钟的性命,还是将他们罢职,这又是为何?陈汝弼错用黄钟,失了臣子之道,虽未受贿,也一样得罚。尔等都需将陈汝弼记在心上,时刻警示着,明白了么?”
年羹尧已经无话可说,只唯唯应是,看来胤禛一番话将他挫败的颇深。戴铎则一副习以为常,且悲人悯天,“你才晓得厉害”的神气。我是头一次看见胤禛面见外员,不禁佩服戴铎,天天伺候这位大爷,估计心脏磨练得不错了。
“都明白了?明白了就下去吧,回去好好准备,别给你主子丢人。”
年羹尧请了跪安退下去,胤禛则一直看着他从视线中消失,开始朝前头的书房走,一边转头和戴铎说话。
“谁让你放舒辂进来的?你昏了头了!”语气很是尖刻。
戴铎忙跪下答道,“奴才错了。主子教训得是。”
胤禛站住脚,“你有脑子没有,舒辂晕了头居然跑来求我,你更昏聩,居然放他进来!年羹尧来辞我不错,舒辂又不是我旗下的,给人报上去一个结交外官,你是存心给我找事呢?”胤禛一连串的满语说得飞快,听得我十分费力,但语气中的怒气显然可见,连我在一边都听出了一头冷汗。
胤禛接着说,“你怎么回他的?”
戴铎忙说,“我回舒辂,主子从来不会插手外官的事情,想在四贝勒这里撞木钟是万万不能的。”
胤禛哼了一声,“撞我的木钟!就算他是我的奴才,我也容不了他。如此胡作非为,陈汝弼一案,我倒要问他收了谁的好处,铁了心要置人于死地。皇父只是罢他的官,算他好运!王师傅都被他连累了,还想自保。你记着,以后碰上这种事,二话不说给我赶出去。”
戴铎忙点头答是。
“你起来吧,我去后面散散,你去前面准备纸笔,我过一会儿来。”胤禛想了想说,随即带着成安他们向后走。
我赶紧往回撤,运气还算好,赶在他之前回到了福晋房里,那几位还在玩桥牌。
“李姐姐叫牌?”杜衡问。
李氏沉吟了片刻,“七无将!”
众人大惊,五福晋沉吟说,“这牌……我过。”
纳拉氏偏头看了看自己的牌,“叫出七无将来,我也过。”
五福晋说,“那,就定约七无将了。李姐姐定约人。我倒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打出一副大满贯,我还从来没打出来过大满贯呢。真佩服李姐姐,打七无将,一般人不敢打呢。”
“咳,瞎打,你一说,我都怕了。”李氏笑着说,“杜衡,看你的。”
我听得晕晕,突然脑子里反应过来。五福晋这个桥牌,绝对是穿越来的。刚刚想起来,以前听说过七无将,原来抗战时内迁的交通大学学生打bridge打到不亦乐乎,有一天打出一副七无将,被学生铭记了很久,据说此牌很是难得。而桥牌,此时应该还没有发明,奥斯汀小说里都是打惠斯特,没有桥牌!我所记得的桥牌,还是大侦探波洛系列书里的一局!那一局打完后,有一个人被谋杀了……
我百分之八十确定五福晋是现代人。
“李姐姐,我才学,估计帮不上忙。”杜衡笑着说。
“本来就是打着玩儿的,你怕什么?”李氏说。
纳拉氏扭头看我,“去哪儿逛了?你来得好巧,刚刚打得不顺手,现在倒打出一副大牌了。”
“我刚刚去解手,顺便遛了一圈。”
众人继续打牌,我说去找弘晖他们出去了。看着她们打牌想不成事。
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胤禛正往屋里走。
在路边站住请了个安,还未开口,他就问道,“你刚才跑那么快,手帕掉了。” 说完笑着拿出一块纱帕给我。正是我的,赶紧拿回去。
我吓了一跳,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圆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必要圆谎。小心抬头看了看,好像他也没生气,突然觉得很奇怪,刚才脸挂那么长,现在又笑咪咪,嗫嚅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在前面说事情,才过去的。”
他笑起来,“是么?”
我笑了笑,“刚才禛贝勒好凶啊,哪敢和你撒谎。”
他笑笑, “以后别乱跑,知道了?也别乱丢东西。”
我什么时候在圆明园里制造垃圾了?我觉得很奇怪,看见他指着我手里的手帕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也会开玩笑。对他的变脸神功,还是觉得奇怪,“禛贝勒现在挺高兴的啊,怎么刚才?……”
他板起脸,“你倒希望我训斥你?”
“啊,兰敏下次一定不会乱说乱动了。”我赶紧说。
“明白就好。何况,和女人发火,好意思么?”他淡淡说,“刚才老五福晋来了?”
“是啊,五福晋和欣儿都来了。欣儿和保恒阿哥玩儿去了。我出来找他们的。”
他站住想了想,“那我不方便现在进去。你,陪我去后湖走走。”
“啊?”我吓了一跳。
他瞥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发现我今天表现绝对失态了,真是丢人,于是点点头, “正好,我去找保恒阿哥他们,欣儿说她要给禛贝勒讲故事呢。”
他皱皱眉头,随即微笑,“这丫头。”
后湖旁的垂柳还不够年头,还没能垂到水面上。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叫树小墙新画不古,此人必定内务府。新园子总带着几丝怯意,哪怕是未来的圆明园,山形水势,都流露出闲适与恬淡,然而依旧年轻得有些单薄。但是想想日后的圆明园,万园之园,却又那样另一个民族引以为奇耻大辱的日后,
我打了个冷战,我宁可它就是那么平凡普通,一个普普通通的私家园林。
胤禛不说话,我也没心思说话,只陪着他绕着湖慢慢走。
思绪又绕回他和穿越的五福晋上来,发现同类人的喜悦和无法确定的矛盾在心头交织着,我究竟是该不该和她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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