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那夜以来,文若不只一次地问自己,究竟为什么接受了他?她爱他么?什么时候开始爱的?每次想起那晚发生的事,她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被他引诱了!”可是似乎又不甘心是这样的结论,彷佛她仍然是爱他的。情和欲,正如同鸡和蛋的关系一样,孰先孰后,从来有几个人分的清楚?这段日子来,四爷在文若的心里一天天更重起来,她着迷于他的一句话,一个笑,他那或凌厉或冷淡或温柔的眼神。可是在四爷的心里,她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是不是也跟那府里红红绿绿的众女人一样?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更不敢奢望,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坚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是啊,且管这一晌贪欢。
官舆未到,四爷和十三爷却不肯闲着,第二日便去了大堤查看,临走嘱咐两个丫头在客栈乖乖呆着,可是有鱼儿在,这话简直比耳边风飘的还快。两位爷前脚出门,鱼儿和文若后脚便溜了出去,两日来,几乎不曾把扬州城翻个天。文若心里一直很好奇传说中的扬州丽春院,便想进去瞧瞧,鱼儿死活不去,说是万一暴露身份,有污名节,不是玩的。文若暗自在心里叹气:究竟还是封建社会的女子,就连鱼儿仍是摆脱不了这些束缚。只好作罢。
第三日,官舆果然来如期到达扬州城,扬州一众大小官员跪在城门口迎接,城内道路两旁更是围了无数百姓,想一窥天子后裔风范。谁知官舆到了城门,并未停下,只传下吩咐请大家起来,然后一路抬进府衙了,年羹尧自有诸多借口遣开外人,四爷十三爷顺顺利利换回官服,文若与鱼儿也变回了小侍卫,便往衙门来。扬州巡抚自是一番点头哈腰不消细说,寒暄一阵便进入正题,十三爷率先发难,道:“李大人,这大堤自修成以来,每年朝廷都要拨下不少银子以供修缮,如今怎么如此残破不堪?”那巡抚自然未料到两位阿哥早亲自去过勘查,但迟早也要去看的,却是不敢隐瞒,只得道:“修缮河堤所费巨大,朝廷拨下来的银子真正能到了这里的也……也实在有限。这些年却是没一年安生过,年年都有大水,因此河堤不堪重负,所以才……”十三道:“你说朝廷的银子没拨到你手里,那去了哪里?你倒是说说!”李巡抚一边额头冒汗,一边道:“这个……这个……历来便是如此。当年靳辅大人尚有许多制肘,何况今日。”十三尚欲说话,四爷淡淡的开口道:“河堤如此破败,今年潮水一来哪能挡的住?必须要修!银子是朝廷明文拨下的,有实数记载。该问谁要,就问谁要去。”李巡抚汗如雨下,“这……这……四贝勒,这个卑职实在有难处啊……”四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站起来道:“十三弟,同我再去提上瞧瞧。”说着抬脚便走,十三也跟着出来,四爷又回头吩咐道:“把历年修治水利的帐目明细送来我那里瞧瞧,若有什么花样,仔细你的皮!”李巡抚忙打着千儿答应了。哈着腰跟着两位爷同往大堤上去。
晚间,四爷的房里通宵亮着灯,文若也在房里伺候,听得四爷跟十三爷商量道:“那帐册子我粗粗看了,竟比我想象中还糟糕许多!朝廷的银子,真正用到治河上面的,十成中不到三成!”十三道:“贪官污吏,如同驻堤之蝼虫白蚁,真正让人可恨。”四爷叹口气道:“恨虽恨,也要靠他们办事。汛期将至,修堤之事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要酬到足够银子。”十三一脸不忿:“这群贪官捅的漏子,却要咱们兄弟去补,想想真是窝火。”四爷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凡是以大局为重。十三弟,银子既是他们吞进去的,自然要他们吐出来。”十三道:“四哥已经有法子了?”四爷皱着眉头,道:“这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十三忽然想到什么,道:“四哥,我发现扬州城很奇怪的地方。”四爷脸露惊讶:“说说。”“朝廷明明禁止贩卖私盐,但是各地仍然有少量私盐贩子,当地官府一般也不多追究,也在朝廷容忍范围之内。可是这扬州城里,私盐甚至比官盐更为通用,我今日在街上略逛了逛,竟然有明目张胆卖私盐的,反而官盐销售的地方几乎无人问津,难道扬州的盐道都不管的吗?”四爷道:“竟有这样的事?”又问十三道:“十三弟怎么看?”十三道:“这扬州盐道是皇阿玛亲派的曹寅,他的母亲曾是皇阿玛的奶妈,皇阿玛一向对他们家另眼看待。曹家和八哥九哥他们关系也非同一般,我看这趟浑水我们不要趟的好。”四爷微微沉吟,道:“盐道为扬州城里第一肥差,我们既然要酬银子,怎么能忘了曹大人呢?”十三一拍大腿,道:“曹家兼任着江宁织造和扬州盐道两门肥缺,皇阿玛对他们家,真正是太不寻常了。咱们明天就问他要银子去。”
文若听他们提起曹寅,心道:那不就是曹雪芹的祖父么?后来被雍正抄了家。康熙帝本来是十分照顾他们家,因为南巡老是住曹家害的人亏空了国库大量银子,一逢扬州盐道出缺,忙忙地就给了曹家去作这肥官,谁知道这样既是帮曹家也害了曹家。树大招风,曹家任着这两大肥差在别人眼里岂不是富得流油?各位阿哥,宫中有点地位的太监们,哪个不是隔三岔五问着他要银子?曹寅疲于应付,亏空的没补上,反而是越来越多了。一面想着就出了神,忽听四爷道:“想什么呢?”文若忙回过神来,忽然可怜起那曹大人了:“四爷,十三爷,听闻皇上几次南巡都住在曹大人府上呢,每次接驾花的可不少,我瞧他未必拿的出多少来呢。”十三一听,顿时笑道:“四嫂子可真心软呢,倒替别人打起算盘来了。他拿不出,难道我们拿的出了?”四爷斥道:“妇人见识!”文若知道劝亦无用,心里暗暗替曹寅祷告道:“曹雪芹他爷爷,拜托您识趣点,不管哪挪点银子来,可别得罪了这两位,不然……唉”知道曹家终究是得罪了胤禛,这番祷告也是没有用的。
东方已渐发白,三人才各自回房安歇。文若与鱼儿因是扮了侍卫,自然不能再跟爷睡一间房,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文若服侍胤禛睡下了便往自己住的地方去,方出门,忽然被人一下拉住了手,正要惊呼,嘴也被人捂上了。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别慌,是我。”那人拖了文若躲进转角的角落里,方松开了手,文若夺手便走,年羹尧一把拉了她回来,道“我只一句话,你想不想回去?”文若登时呆住:“什么回去?难道……难道我们还可以回现代去?”年羹尧直视她的眼睛,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明日四爷和十三爷一早便出去,到时你找机会出门,直接去扬州西门花枝巷,那里有间叫顺仁堂的药铺,在那里等我,到时你自会明白。”说毕,转身便走了。文若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父母的容颜再次浮现在眼前,“我可以回去?可以回去?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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