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就这样一直和你坐在这里,看星星也好,吹吹风也好,要不就干脆什么都不做。彼此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就算无聊的死去,也很好。我知道我自己其实是个很没用的人,很不像一个男人。不能给你那些太过繁华光明的荣耀与生活。所以,我想要的其实不过只是奢望。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天,你对我的容忍和照料,我都会记得,会一直记得。”锦衾喘了口气,继续看着恪宁。“你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惊世骇俗的事情了。我以后都会靠这些回忆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如果你忘了我,就把我忘了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到他自己都不想再听到。其实他比恪宁听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冰冷的利器轻微碰撞的声音。他知道什么人在接近他们,也知道,梦醒的那一刻,就要来临。
公主
“锦衾,你想什么呢?”实在觉得冷到不行的恪宁起身拍拍衣角的浮土。夜里原野上的雾气打得衣裳有些潮,再加上四面空旷,北方的寒风凉气都往人的骨头缝里渗。她缩了缩肩膀,才发现锦衾坐在一边发愣。
“锦衾,太晚了,我们回去吧!这里凉,你会受不了。”恪宁俯身想要扶他,他却猛然抬头,不过他没有看她,而是向身后远处的密林里看了看,嘴里嘟囔着:“是啊,太晚了。”
恪宁顺着他的视线,向那边看了看,只觉的夜深露重,那连绵的群山,和黑魆魆的林子让人隐隐有些不安。她并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锦衾缓缓站起身,拉过恪宁的手,笑了笑说:“以后这么晚,一定不能独身在外面,阿奇姑姑不在了,没有人能贴身照顾你护你周全。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的。我们回去吧。”恪宁反握住锦衾的手,她想她自己马上就要改变主意了。再给她一个瞬间,她就会心软,会贪恋这幸福的感觉,她想要留下来,再不回去了。
锦衾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夜太黑,恪宁看不到他面上的微红,就被他轻轻拥进了怀里。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就是那种不知名野花的味道。她把头深深埋进去,觉得可以忘记四周的世界。她看不到锦衾眼神中的一丝哀伤。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被远处若隐若现的光亮吸引了。
“那是什么?似乎会动。”恪宁抬头问锦衾。锦衾没有扭头去看,只是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说:“我们走吧。”恪宁觉出他情绪不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放心的任由他拉着自己自己。走了几步之后,锦衾忽然停了下来,眼睛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古道上,黑压压的布满了早已潜在那里的伏兵。恪宁定了定神儿,才看清楚。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们是如何也走不脱了。
锦衾紧紧攥住恪宁的手。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没有告诉恪宁他早已发现了伏兵的逼近,他不想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刻也被打搅。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埋伏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上前。
为首之人看出他俩已然发觉,也并不急着行动,反而策马缓缓而来。这人老远冲着恪宁道:“美人儿,既然都到了我的地面上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好让我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啊!”
这人语气轻佻,出言似有挑衅的意味。锦衾年轻气盛,那眉头立时就挑了起来。恪宁倒是很意外,觉得这人的声音万分熟悉。转念一想,忽然明白是谁了。她拽了拽锦衾的衣袖安抚他一下,自己上前道:“这么久不见了,汗王还是如此风趣!”
那人一听也乐了:“亏得您这位大贵人还记得我敦多布多尔济。我还当您早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人原来是已承袭了土谢图汗位的敦多布多尔济。年轻时他便喜欢与恪宁调笑,如今这本性依然未改。他下了马,向前几步,向恪宁行了个蒙古礼,恪宁也还了礼。他这才又笑道:“怎么,躲在这里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了?”说着揶揄的瞟了锦衾一眼。锦衾见不惯这人的作为,回应道:“即使要尽地主之谊,也用不着带着这大队人马来吧?”
恪宁明知敦多布多尔济此次来一定是得到了风声。此时他们的境况十分不妙。但若果是别人呆了这么多人来,恪宁一定慌乱,此时是敦多布多尔济,她心里又觉得说不定会有转机。他来总比别人来要好得多。敦多布多尔济还真被锦衾大胆的话给吸引了,略带些兴致的仔细看了看锦衾,惊讶道:“小宁子,你果然有好眼光,这家伙比大姑娘还好看!”
“你!”锦衾气往上撞,恪宁赶忙拽着他。这边转脸向敦多布道:“汗王,我此来未去拜访的确礼数不周。但我有些私事未了,等我办完事情再去府上拜会!”
“其实我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只不过你们大清尊贵的恪靖公主已经在等着你这个嫂嫂了。你不去,我可没办法交待!”
敦多布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恪宁。一摆手,后面的人赶过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还牵过一匹马。
“我管不了了,你们俩去和她说吧!”
恪宁没料到这件事六公主已然知道了。她也不能让敦多布为难。只好又说:“我去见六妹,但我这位朋友,你可不可以让他先走?”
敦多布低头冲恪宁摇了摇头:“既然来就是客人,到公主那里喝杯水酒也好,何必见外呢!”
恪宁暗自心一沉,料定走不了了。也只好与锦衾随他们到公主府来。
皇帝对远嫁的公主格外恩眷。恪靖公主的府邸与京城王爷们的府邸都不可同日而语。而恪宁也早有耳闻六公主在漠南蒙古颇有作为。而因此,也有许多关于她和敦多布不和的传闻。似乎他们的婚姻并没有大家预期的那么美满。
待要进入正厅,锦衾被敦多布多尔济留在了外面。恪宁自己进去,一抬头便见康熙手书的“肃娴礼范”的匾额。恪宁一步步走向那匾额,心里渐渐明白六公主为什么要在这里见自己。
“四嫂!”被一队女侍簇拥着出来的六公主。和些许年前恪宁在承德见到的时候截然不同。在父皇兄长面前,无论她多大,都永远是那个柔顺娴静的小姑娘。即便父亲把她当作政治上的砝码,她也心安理得的承受。但此时此刻,她那种咄咄逼人的其实让恪宁不敢相信她曾是那样一个女子。
“四嫂远道而来,也不着人知会我们一声。我这里一切都没准备,匆匆忙忙的。”她语带不满,但也未让人觉得尴尬。似乎真像一家人一样好心的埋怨着。
恪宁竭力镇定。两人见过礼之后,相视一笑。不等恪宁再开口,公主又说:“听说你身边只有一个随人,来到这么遥远蛮荒的地方,那是会出大事的。”
“我……”恪宁此时方才觉出公主的厉害。她不揭穿自己,也要让自己无言以对。恪宁觉得自己身处劣势太过被动,干脆直截了当:“六妹,我这次出京来是孤身一人,我没有带什么随人。那个孩子是对我有恩的人。希望你不要误会,让他走吧。我已经准备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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