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明春还会抽支发芽,夏天还会开花,种花的佳人却已是一具白骨,女人的花季能有多长?忍不住的眼泪仆仆落下,打在了花枝上。
身边多了一道身影,楚言惊觉失态,慌张地拉起袖子擦眼睛。
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怎么又淌眼抹泪的?又是谁欺负你了?”
楚言接过来,打开捂在眼睛上,闷闷答道:“没什么,被沙子迷了眼。”
四阿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我也不说实话?怕是感物伤怀吧。”
她呆了一呆,轻声说道:“刚去和主子那里送东西回来。”
沉默一会儿,他冷声道:“回来这些日子了,罚你抄的书还没抄完,倒有工夫到处乱跑!”
楚言咬牙暗恨,极不文雅地大声擤鼻涕,用那块帕子狠狠地擦了,掷还给他,虚跪了一下:“奴婢告退!这就回去抄书。”也不理他有什么反应,径自去了。
四阿哥无奈地看着那方沾满眼泪鼻涕皱巴巴的帕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早燕和秀娥年底就可以出宫,成衣铺子被正式列入议程。她们俩不能来慈宁宫,只能楚言抽空往秀衣局跑。
原本只说帮她们谋划,早燕深知楚言的身份人脉已是不可多得,再加上脑子里取之不尽的衣服样子和灵活机变冷静的处事方式,有了她,铺子已经成功大半,故而极力邀她入股。秀娥真心与她投契,当然赞成。楚言原来就有心入股,也就顺水推舟。“云想衣裳”的三驾马车就此搭成。
胤禩听说她起了这个名字,笑说俗了些。她反驳说大俗即是大雅,铺子的名字就要让大家一听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她们主要做京城贵妇人的生意,这年头,女人读书认字的有几个?云想衣裳花想容,耳熟能详,又道出了她们的心思。
早燕和秀娥原想就她们三个股东,再找一些秀衣局出去的宫女来干活,买几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打杂。楚言提出了全然不同的架构,她们三人各认两成股,剩下的让她们挑选几个手艺好人品好的宫女,自愿入股,每人不超过一成。日后铺子遇到重大决定,凭股份投票,一个决定只要得到过半股份支持就可以通行。
早燕和秀娥商议了一下,欣然接受她的提议。按早燕的说法,一来,便于招募人才,二来,将每个人变数的影响减到最小,有利于铺子的长治久安,三来,楚言同时提出的一整套股份分割转让以及分店股份分配方案切实可行,把铺子未来二十年可能遇到的事情都想到了。既然她们三个人都有决心,赞成这个方案,又占了六成股份,“云想衣裳”的前景已然在望。
方针既定,剩下的就是分头准备。早燕和秀娥负责找人手,楚言负责店铺选址和招牌设计。她不能出宫,选铺面的任务自是交给了她最得用的马仔——胤禩。
胤禩已经被她使唤得没了脾气,只笑着问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她反问他为何任劳任怨地办差,何不做一个富贵闲人?
“大清的阿哥没有落地封王的规矩,想要富贵就没得闲,想做闲人就不能富贵。”他笑着解释,调侃道:“没志气的男人,你会喜欢?”
她当时答道:“没志气的女人,我也不喜欢。”
彩云听说她们开成衣铺子的打算,也动了心思,想等明年出去以后自谋生路,问楚言做什么好。
楚言大乐,糕点铺子就落实在彩云身上了。新厨房已经造好,她根据记忆大约写出几个配方,让彩云抽空试验。饼干面包戚风海绵这些基本的会了,可以玩出许多花样。
一起做了两次最简单的饼干,彩云爱上了这门手艺和这些口味,一有时间就往新厨房跑。何九调来个年轻宫女,叫做舞兰的,准备接彩云的班。
楚言一时间忙碌不已,要给太后太妃讲故事,要设计太后太妃的食谱,要中规中距地抄完《女诫》《女则》各一百遍以应付四阿哥,要鉴定指导彩云的糕点,要帮着培训舞兰,要耐心接待纯悫的造访,要抽空考虑“云想衣裳”的招牌和经营思路,等等等等。
这天,听说早燕急着见她,楚言头昏脑胀地赶了过去,不知她们的计划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要见她的是锦儿丝丝绣绣三姐妹,出事的是巧儿和她娘。
巧儿出宫以后,还没来得及嫁人,她爹就病了。巧儿和她娘衣不解带地服侍了几个月,老头儿还是撒手西归。老爹丧事未了,娘又累病了,哥哥嫂子不闻不问,巧儿只得用自己从宫里带出去的积蓄请医延药,一面悉心照顾母亲,一面向三个妹妹报说平安。
十天前,两个嫂子突然要她立刻嫁人,巧儿不干,母女俩竟被扫地出门,巧儿的包袱积蓄也被扣下,幸亏得到她娘一个手帕交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锦儿她们三个得到消息,除了抱头痛哭,拿不出什么主意。还是巧儿让人传话进来,说想做鸭绒被卖钱,锦儿才想到找早燕帮忙想办法,早燕就找楚言商量。
前一年秋,楚言让九阿哥弄来一船鸭绒,给自己和冰玉各做了两条简易的鸭绒睡袋,剩下的就给了秀衣局这些人。后来,她二人进了慈宁宫,再用不着睡袋,也送给了秀衣局的宫女。早燕她们依样也做了鸭绒被和鸭绒睡袋,发现果然轻软保暖,就有孝心重的,悄悄送回家,孝敬了爹娘。
巧儿也分得了一条,回家以后,先是给老爹盖,后来又盖到了老娘的身上,大概是被病人弄得污了,她嫂子没识得是件宝,一块儿给扔了出来。到了人家家里,巧儿把鸭绒被拿出去翻晒,被套漂洗干净,那家主妇见了,啧啧称羡。巧儿感激人家收留之恩,就把被子送给他家,一转念,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没有白吃白住人家的,也得找个谋生的法子,就想到鸭绒被也许可以卖钱。
楚言听了半天没有作声,去年的鸭绒是她从九阿哥那里讹来的,也不知花了多少本钱,毫无疑问,鸭绒被可以卖钱,但该卖多少钱是个问题。要弄鸭绒,又得去求九阿哥,去南方,一来一回,冬天都快过去了,救不得急。
秀衣局有些头脸有点年纪的都挤在屋里,陪着锦儿姐妹长吁短叹,眼巴巴地等着楚言给个希望。
原本,巧儿的娘也算这些人心目中的成功榜样。凭自己的手艺开了个绣坊,虽说是填房,丈夫忠厚体贴,全力支持,生了四个女儿,一家人也算和美,日子也算小康。当初进门的时候,两个继子,一个四岁一个一岁半,是她一手拉扯大,为他们谋差事娶媳妇,样样靠她打理谋算找门路,谁知,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头来还是反咬一口!
女人的命,真的就只能这么苦?
楚言把早燕秀娥拉到外面商量,直言做鸭绒被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巧儿既然下定决心自己谋生,倒是可以吸收进“云想衣裳”,她在宫外,有些事办起来也方便。
早燕笑道:“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一听说她想到从那被子上赚钱,我就说差点错过一个人才,可得把她拉进来。”
秀娥也点点头:“巧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她娘这些年也攒了不少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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