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苦笑,九弟还不知道那个道士的事,否则,还不定怎么想呢。
“她的用处还不止在宫里。我看老十四将来能带兵,皇阿玛也喜欢他性子单纯义气,他没常性,谁的帐也不卖,偏偏就肯听楚言的,只要楚言在你身边,就是拿棍子往外撵,他也要往你那里钻。老十三有才干,又是皇阿玛心头一块肉,别的也没什么弱点,只除了这几年对楚言情根深种,放又放不下,说又不敢说——”
八阿哥重重一拍桌子,打断九阿哥的滔滔不绝,怒道:“你当楚言是什么?又当我是什么?”
见八阿哥脸色极为难看,九阿哥忙道:“八哥,可是你让我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我也不过想提醒你,别犹豫了,赶紧把楚言弄到手,万一被人抢了先,受制的可就是你!是个男人,听见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有意思,都受不了。可是,咱们要成大事,连这种话都听不得么?”
八阿哥青白着脸,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九阿哥,平生第一回觉得,这张脸怎么这么讨厌!
九阿哥错误猜测了对方的心情,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娶了楚言,佟家那一头就算绑结实了。佟世海是个人才,早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我们私下里还说过,佟养性那一脉没人了,可这几年下来,京城里这些姓佟的,有些事还要找他们兄弟帮衬,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想也是,能养出这么个女儿,老子娘是什么能耐?有他在,南边的事,容易!纳尔苏也是个情种,冰玉和楚言是过命的交情,她姑父傅鼐——”
“够了!”八阿哥低声怒喝,倏地站起身,铁青着脸瞪着九阿哥:“你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这些话万一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楚言——楚言她会怎么想?若是教她以为我——”
九阿哥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八哥,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于公,咱们逆流而上,要想成事,非得多加筹划,于私,我知道你对那丫头看得极重,不忍见你抱憾终身。”
八阿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啪地推开窗户。窗外大雪纷飞,没有月光,房上地上的积雪发出灰蓝色的清清幽幽的光,黯淡地晶莹着。她回到宫里了吗?是不是也在看雪?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花,她会不会轻歌起舞?耳边似乎听见她咯咯的笑声,又看见她站在雪地里挥手:八爷,做个好梦!
他轻轻地笑了,对着宫阙的方向。
九阿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没敢抱怨,只在心中懊恼,他太急于求成,把事情搞砸了!
炭盆的火小了,冷风还在往里灌,九阿哥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只好怯怯唤道:“八哥?”好像又回到幼时,在晚上,悄悄地去敲八哥的门,求他帮忙赶功课。
八阿哥关上窗,坐回桌旁,看见他得得缩缩的样子,摇摇头:“九弟,你是越来越娇气了。”
九阿哥扁扁嘴:“比不上那位,瞧你对那女人的呵护劲儿,怎么对自己弟弟就这么无情?”
八阿哥微微一笑:“出息了!拿自己跟个女人比。九弟,咱们一块儿长大,情分不比别人,遇上什么事儿都是一条心,所以才能有今日。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也心领了。刚才那些话,我求你,别再提!咱们要做的是男人的大事,若是要靠个女人才能多几分胜算,不如不做。
“当初,寒水那丫头死活不肯跟你,我劝你放手,你说我不明白你。我对楚言的心,你从来也没明白过。我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你为她设想的那种日子,宝珠兴许还能过下去,楚言她过不了。你觉得她在宫里挺自在,你不知道,她不喜欢宫里,不喜欢京城。她是有心计,可她不喜欢耍心机,她的心思只花在让自己的日子舒坦上,只让人觉着有趣喜欢。她喜欢舒服日子,更喜欢舒心日子,最不肯委屈的是自己的心。我这一辈子大概难得舒心了,可我想让她一辈子都舒舒心心快快活活地过下去。
“如果我还没娶亲,我早娶了她。可是,有了宝珠,她和我一起就不会快活,我要是不管她怎么想,愣把她绑在身边,在她心里我再不值一钱,她会逃,逃不掉早晚会恨上我,恨到要毁了我,也毁了她自己。如果知道她恨我,我大概也会毁了她,再毁了自己。”
九阿哥惊呆了,傻傻地看着他那个总是笑若春风仿佛不染尘埃的八哥从容平和地说出浓烈决然的感情。
“八哥,你想拿她怎么办?”
八阿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遥远的某处:“我不逼她,她要走,我就放她走,可我会让她一生一世想着我,念着我,午夜梦回唤的还是我。只要她的心留在我身上,她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如果回来,她就不会再走。”
第56
楚言病了。从潭柘寺回来的第二天,先是头疼嗓子疼流清鼻涕,然后开始咳嗽,想着大概是那天在人群中遭遇了感冒病毒,她没放在心上,只在太后那里请了假,也不怎么肯吃药。反正减轻症状的药品一样也没有,熬个十来天,靠身体的免疫能力自然能痊愈。谁知咳嗽越来越厉害,一拖十多天,常常咳得胸口痛喘不上气来。
可儿日渐慌张,楚言自己也着急起来。曾经有个室友,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感冒引发支气管炎,拖了十多天,从病毒性的转成细菌性的,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后来用了抗生素,很快痊愈。可惜这里没有抗生素,也没有这些说法,弄不好被人当成肺痨,宫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何况是痨病,能准她出宫修养还好,万一被扔在那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就糟了。
何九是个极小心的人,一听见她咳嗽,就把她从太后那边挪了出来,搬到花园里一处闲置的房舍,跟前只留了可儿服侍,连冰玉也不让常来探视。宫人生病不能请太医,然而隔两三天总会有太医进来瞧太后太妃,顺便就会被何七何九带过来看看她。
楚言也怕自己一病不起,老老实实喝下那一碗碗苦口刺鼻的中药,可这病去竟比抽丝还慢,每回闻见那药味就是一通咳,喝完药又是一通咳,看得可儿都对太医失去了信任,忍不住置疑:“不是说没大碍么,怎么还不见好?这药到底是止咳的,还是让人咳的?咳嗽没好不说,胃口也越来越差,这么下去都成美人灯了。”
楚言咳过一阵,一边拿帕子擦嘴,一边叹气:“兴许太医们在拿我试药呢。”
“真的?要不要告诉何总管,下回换一位太医?”
楚言看着这不禁逗的丫头大笑,岔了气又是一阵猛咳,慌得可儿又是倒水又是拍背,好容易好点,死性不改地继续戏弄小丫头:“能换谁?怪我从前太张狂,把太医院的全得罪遍了。哪想到如今,哎——”无聊啊,天天被关在这两间小房间里,除了窗外那点风景,就只有可儿富于变化的表情可看了。
可儿果然急道:“那可怎么办?姑娘还不是为了太后才会得罪他们,他们怎么能公报私仇?”
楚言突然想起听一个偏方:“你帮我弄点新鲜梨来,加川贝冰糖,隔水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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