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烦得不行,一气之下就从家里跑了出来,这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自己打点,还要处处提防,怕上当,怕被家里捉回去。后来遇见唐九,他到底算好人还是算坏人,我也不知道,不过,对我倒是很好,除了开始瞒着我他的身份,也没真把我怎样,有他在,省了好多心。进京后又遇见姐姐,处处为我着想筹划,比嫡亲的姐姐还要周到。我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只要听姐姐的就成。姐姐把我当个小妹子宠着,我才知道无忧无虑的滋味。我只怕姐姐知道我的想法,就不肯管我,由着我自生自灭。我真没想骗姐姐!”
“唉!”楚言叹息道:“我真不知你小时候竟那么辛苦。我并没有怪你!知道你有眼光有想法,又能踏踏实实去做,我很放心!”
寒水放下心,拉住楚言,认真地说:“姐,咱们身为女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有点才干,只管让自己的日子舒服一些。别想太多,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放,有个依靠就要靠才是!”
“是,是,是!金玉良言,小女子拜领!少奶奶说了半天话,喝口茶吧。”
姐妹俩都是一笑,坐下喝茶。寒水又想起什么,迟迟疑疑地开了口:“其实,上回那位四爷对姐姐也是极好的,我看姐姐在他面前也很自在。”
“噗——”楚言刚进嘴里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咳咳,你知道他是谁?”
第57
“他是有名的冷面王,对我也是出了名的严厉,我怕他怕得——”楚言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她早就不怕他了。自从发现他严肃的外表下,藏着平易风趣的一面,对她只有关心善意,她就不怕他了,不但不怕,而且是很像青春期对待堂哥们的霸道,“有仇必报,斤斤计较,绞尽脑汁,整人不倦”,太放肆了一点?所以才会不知不觉地得罪了他?
寒水撇着嘴说:“老九也说他是有名的冷面冷心,叫我少去招惹他。可那天,他多和气!有说有笑的菇涛业鲇悖宜祷安豢推膊荒铡1鹚道暇牛褪前艘慌乱裁挥心敲疵患茏拥氖焙颉!?
楚言莞尔一笑,想不出胤禩钓鱼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十足一个姜太公吧。
“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比老九还高,非亲非故的,又是头一回见面,对我那么好,还不是因为姐姐。”
“也不全是。四爷自幼由孝懿皇后抚养,故而对佟家的人都觉得亲近,又因我常在他生母德妃娘娘那里走动,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无关紧要的时候,轻易不摆架子。四爷对外人极冷,对亲近的人倒是很好的。要非说出个什么,兴许是把我们当作年幼无知的小妹妹了。”脑中不经意地闪过养心殿的一吻,那个人会那么亲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妹妹么?嗯,连还没冒尖尖角的幼苗都摧残,吻一个调皮捣蛋的宫女算什么?
“是这么回事啊。”寒水点点头,想想自己操心不了姐姐的终身大事,还不如挑些有趣的小事逗她开心。
说笑间,听见外面说话,知道八阿哥九阿哥来了,楚言连忙低声嘱咐寒水:“你那个夫君,小心眼,爱猜疑,兄弟里面尤其不喜欢太子和四爷。你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四爷,就是他提起来,你也别说什么。”
寒水连连点头。
八阿哥九阿哥大概已经从八福晋那里得了信,九阿哥看见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寒水出去,把地方留给她和八阿哥。
楚言垂着头,咬着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
八阿哥微微叹息,走过来,弯下身,捉住那两只小手,柔声道:“别再咬了,咬破了皮,要疼的。”
楚言的头垂得更低,闷声问道:“你知道了?生气么?”
“傻瓜!”八阿哥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你看我可象生气的样子?要说起来,原是我的不是,不该在遇见你之前就娶了别人。”有的只是一点失落,虽说早就知道依她的性子,很难自甘委屈地留在他身边,可没有说破,就还存着两分侥幸,如今是连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她抽抽鼻子:“不怪你,是我来晚了。”
他轻轻地笑了,为她理了理头发,插正那枚珠花,把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到椅上,让她和自己平视:“记得你唱过,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想是我们修行不够。”
楚言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哭。
“别哭,别哭。楚言,若有来生,你可愿与我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如果有来生,你也许比我老很多,也许比我小很多,也许和我一样是个女人,我可不嫁。”
他嘴角微扬:“若是来生,我还是男人,你还是女人,我还比你大上几岁,你嫁不嫁?”
“如果你还是天皇贵胄,或者你没本事养活我,我都是不嫁的。”
“来生,我只愿做一个平民百姓,学一点养家糊口的本事,存些银子,给媳妇儿买一支珠花,你嫁不嫁?”
“你若是有了媳妇,我自然是不嫁的。”
“来生,我不可早娶,你不可早嫁,一定要等我寻到你!”
“你若是好丑好笨,我可不嫁。太好看也不可以。”
“好吧,来世,我不可太丑,不可太笨,也不可太好看。”
“如果我很丑很笨呢?”
“来世,你也不可太丑,不可太笨,亦不可太美。你若是太美,远近闻名,太多人来抢,我只怕等不到我。”
“不行!”楚言嚷道:“来世,你要同现在一样好,精明能干,玉树临风,温柔和气,唯独身世不可太高贵,然后,你要拼命地找我,找到我之前不许娶别的女人,娶了我之后不许看别的女人。你做得到,我就嫁给你!”
他温柔地吻去她滑出眼眶的泪水:“是。我也要你一样聪明能干,善解人意,还要有些耐性,不许着急。”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任由她的泪沾湿他的衣襟,直到她收住哭声,静静地拭泪,才在耳边低低说道:“你几时想走,告诉我一声,我会为你安排妥当。”
楚言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半天叹口气:“原来,我竟是个透明的人!”
八阿哥微微一笑:“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不可莽撞,我舍不得你吃苦。”
楚言眼中又起酸涩,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又将自己投进他的怀抱,贪婪地吸取他的温暖。
原来,他早知道她的打算,不但不怪她,还肯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她相信他,相信他思虑周详手段神通,如果由他安排,她一定能顺利逃出京城,有惊无险地找到一个妥当的落脚之处,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偶尔与他通通音信,弄得好还有相见之日。
然而,她将要反抗的是皇帝,如果帮助她,他就背叛欺骗了自己的君主和父亲,一旦败露,用不着等到一废太子,立刻会被打下深渊难以翻身。他的理想永远没有一试的机会,最后几年好日子也没了,厄运提前到来,也许会遭受更多的羞辱和苦闷。而她,会觉得每一天都坐在炸药桶上,时刻担心被发现被抓回来,生活在比京城更沉重的京城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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