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压抑着愤恨。他开始恨她了,是吗?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比起在漫长岁月里被思念煎熬,怨恨会不会更容易一些?恨她的无情,也许才能重新看到他身边的情义。说到底,她是多出来的,她本来不该存在于他的生活。他做他的八贤王,她只能做一个历史的看客。
时间在她的泪水,他的注视下安静地流逝。直到——
砰!门被一只脚踹开,九阿哥满脸冰霜,大步走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寒水小跑着追在后面。
“到底露面了!我还当你能做一辈子缩头乌龟呢。也亏你还有脸到这里来。”看见八阿哥在场,九阿哥吃了一惊:“八哥,你不是——”
八阿哥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继续凝视着楚言。
九阿哥冷冷地看过来:“哭什么?大喜事,哭什么?难道是我这里的什么人冒犯了十三福晋?好个梨花带雨,可惜十三弟不在这儿,哭给谁看呢?还是,有什么事儿十三弟办不成,又要来求八哥?”
用手胡乱抹了抹脸,吸吸鼻子,楚言把视线定在九阿哥身上,极力镇定:“我是来找九爷的。”
“九弟,我走了。”八阿哥淡淡说道,走了出去,口中轻声吟道:“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罢了,罢了。”
楚言心上又挨了一锥,却奇怪地缓解了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
九阿哥冷笑:“找我?十三福晋找我做什么?就算府上有什么事儿与我有关,也该十三弟出面才是。”
“若是十三爷府上的事,自然有十三爷出面。之前,我和九爷在生意上的账,却与十三爷无关。”
九阿哥冷笑:“原来,是来拆伙的?”
“是。想来,九爷也不愿意继续合这个伙了吧。”
九阿哥大摇大摆地坐下,二郎腿一翘,不阴不阳地说:“是没法合这个伙了。不过,我又几时同你合伙了呢?”
楚言淡淡点头:“原以为在商言商,想不到九爷会是这个说法。看来,只得去请几位说话管用的,出面仲裁。以前的文书契约账本,我也还收着一些。”
冷冷一笑,又说:“其实,九爷生财有道,我又哪里舍得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只是娘娘和我家中长辈对我做生意的事,一直不以为然,如今,又借了婚事的名头逼我收手。九爷若是手头不便,拿不出现钱,不如,我把股份转到十三爷名下,以后凡事都由十三爷出头。我也不至于被人指责不守妇道,十三爷府里还多些进项。爷们兄弟同心,皇上太后知道了,必定高兴。”
“你!好你个佟楚言!当初,要不是——”九阿哥火冒三丈,腾地跳起来,逼到楚言跟前。
寒水急忙冲过来,把楚言护在身后:“不许打我姐姐!”
九阿哥气得发晕:“没你的事儿,让开!”
“这是我姐,怎么没我的事儿?”寒水一把拨开他的手:“你哥哥娶不成我姐姐,就不许我姐姐嫁人了?十三阿哥难道不是你的兄弟?做生意,合则合,不合则分,合伙拆伙原是常事。仗着你们是皇子,就可以赖账么?以为我们是平民丫头,就好欺负了?你打我?打呀!打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不肯掉下来。小脸发白,明明害怕,却倔强地梗着脖子硬挺着。
九阿哥扬起的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只得换一个对象咆哮:“佟楚言——”
“九弟,何苦为难女人。闹起来大家没脸,日后如何见面。”八阿哥的声音淡淡地从门外传来。
九阿哥重重地叹口气,“八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唉!”
他没有走。方才那番话,他都听见了。楚言脑中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九阿哥说了什么,寒水担心地又推又掐,楚言好容易才明白过来,听见九阿哥在问话。
“你到底想要怎样?”看见她这副样子,九阿哥的气消了一半。原本这事儿也由不得她做主。
楚言定了定神,缓缓说出她的腹案:“我从人间烟火退出,股份全部让给九爷。九爷生意里我那份,一半给寒水,另一半折现银给我。我要在年底以前拿到现钱。”
“一半给寒水?”九阿哥与寒水一样惊讶。
“是。还要请九爷和我一起立一个字据,这一份归寒水所有。任何时候,寒水有权查询账目,可以过问生意,也可以提出现金。另外加一条,如果有一日,寒水要离开,九爷不得阻拦,应视当时生意情况,买回这半成股份。”
“你说什么?寒水,想走?真的?”九阿哥头上又开始冒烟,恶狠狠地瞪着寒水。
“我,我,没——”寒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寒水从没想过离开九爷。是我想防范于未然。九爷,你现在有多少女人?将来还会有多少?你给了寒水什么名分?如果有朝一日,九爷不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该怎么办?是巴巴地坐在这院中,等你派人送月钱过来?还是搬到九爷府里,看福晋侧福晋的脸色过日子?有了这点钱,她至少可以自己买一处房子住着,吃自己想吃的,穿自己想穿的,不用担心老来无靠。九爷当然可以拍胸脯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将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好?又或者,九爷先去了,寒水又能靠谁?有个准备,总比措手不及强吧。”
九阿哥和寒水都沉默了。良久,九阿哥叹息道:“好,就依你。你想要多少?”
翻着账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敲定了一个数目。
九阿哥心中又拨过一阵算盘,对结果还是颇为满意。楚言急着脱身,实际上是低价让出,又送了一半给寒水,其实是他大赚了。表面上,仍要做出一番为难的样子:“这可是一个大数目。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你得让我周转周转。”
“眼下到年底还有半年,够不够?”
“好吧。”九阿哥点点头,神情复杂。他是那个皇宫里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交道下来,她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明白。撇开她和八哥的事儿,他对她还真有些佩服,这个头脑,这份冷静,这点硬气,多少男人都比不上。这世上,能让他领情看重的人还真没几个。可一想到八哥,他就心疼,就对她一肚子怨气。等她嫁了十三,她的头脑,加上老十三的才干老四的手段,这商场还能由他独步吗?
寒水陪着楚言慢慢地走着,还在努力消化那笔突来的财富。管了这阵子账,九阿哥有多富,楚言有多少钱,她大约地也知道一些,却没放在心上。就算是丈夫和姐姐的,毕竟不是她的,她只是个账房而已。然而,他们几句话之间,她就得到了一大笔财产,竟比她娘家的家产还多。她还记得当初,大娘姨娘哥哥嫂嫂,为了家产,怎么算计她,又怎么互相算计。一切都像一个梦。
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楚言站住了,微笑地看着寒水:“怎么了,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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