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回事。”楚言点点头,笑容可掬:“我知道十三爷爱书,爱马,还喜欢找人摔跤,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不如,你下回遇到他,亲自问问?”
“啊,是。”玉梨嗫嚅地答应着,福了一福跑开。
楚言很是感慨,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这些皇子可不就是24K的金龟婿,二十克拉的钻石男?还可以一个接一个地娶!八福晋那样的泼辣,大概也是不得已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胤禩,自从八福晋造访,把能说的话都说开,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答应了十三阿哥的婚事,收到德妃和佟国维相继发出的“提醒”,楚言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甚至借故放弃了两次出宫的机会,除了太后跟前,大半时间只在房中与冰玉相伴。但是,还不够!
综合从“尊长”们那里反馈来的意思,楚言终于明白,作为十三阿哥的未婚妻子,她不应该与九阿哥有生意上的合作,更别说那生意里还有八阿哥这么个敏感人物。
曾经对她开着的门将一扇一扇地关上,曾经对她放松的戒律将一条一条地收紧,用不了多久,她也许连名字都会失去,仅仅留下一个姓氏,一个称呼。不过,既然已经做出最大的妥协,更多的让步并不困难。
皇上去塞外的辕驾已经启程,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被点了随行。得知十三阿哥已经出京,估摸着八阿哥也走了,楚言略略整理一下思路,往九阿哥的别院而来。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人,这种情况下的相遇很可能把一切搞砸,她只能尽可能地避开他,寄希望时间能够帮助她,也能帮助他。
寒水很快迎了出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快乐。楚言与十三阿哥订婚,九阿哥气得疯了,在她面前砸了不知多少东西,骂了不知多少难听的话。她不敢表示出来,私心里却很为姐姐高兴。她悄悄打听过,除了九阿哥,没有人不说十三阿哥好。她相信十三阿哥比八阿哥更合适姐姐,更能让姐姐幸福快乐。
进到寒水住的小院,楚言简单明了地提出要求:“你这里可有人间烟火的账本?可有九阿哥各项生意的帐?我不要看明细帐,只要知道几个总数。还有,我要见九爷,能不能派个人把他找来?”
听见最后一个要求,正在翻找账本的寒水僵住了:“姐姐非得见他么?”
楚言微笑:“是。他恨我,是么?放心!他的毒舌伤不了我。他顶多也就打我两个嘴巴子,还不至于非要宰了我才甘心。”真要这么死了,万事皆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寒水只得答应,又因为好几本帐册还在人间烟火,怕别人弄不清,只得亲自跑上一趟。
楚言坐下来,对着现有的账册,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数字,同时做着简单的估算。
门开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以为是仆妇送茶进来,楚言头也不抬:“放在那边桌上——”
她呆住了,手一松,毛笔在账册上留下一片墨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她,她的后背贴上了那个熟悉的胸膛。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双手握拳,攥得紧紧的,死死的。后背挺得笔直。身体一动不动,勉强克制住扑进那个怀抱痛哭的冲动。
那双手臂没有像平时一样揽住她,只松松地环着,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放开。那个人踱到她的对面,站定。
他的脸背光,她的眼迷蒙。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泪水奔流,落在账册上桌面上,晕开。面前的账册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很久,她艰难地说:“我答应了十三爷的婚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淡淡响起:“我听说了。恭喜。下回见面,该称你做十三弟妹了。”
她的心脏上猛地挨了一拳,脸色更加惨白,泪流得更快更凶,嘴唇被咬出了血痕,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却终究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地望着,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痛得无以复加,却又因了这痛,因为她的泪,从多日的惊惶狂乱中清醒过来,心底甚至隐隐有一股快意。
宫中传出她和十三弟的喜讯,九弟暴跳如雷,他却很平静。冷静地询问过当日情形,他不怪她,他只是笑不出来,只是无法向十三弟道喜。他知道她是迫不得已,杵逆太后,违抗娘娘,轻辱皇子的罪名她担不起,他也不忍让她担。虽然不关男女之情,她和十三弟之间的交情着实不浅,十三弟当众表白示情,她一定不忍让他难堪。
他只想快些见到她,他想看到她仍戴着那枚珠花,他想拥着她让她在自己怀中哭出所有的委屈,他想听见她说她的心她的情依然不变。他要告诉她,有他在,她不必担心,只要他们的心意不变,只要她信任他依靠他,他会安排好一切,他们仍然可以相偎相守,白头偕老。
他借口请安去了慈宁宫两次,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往日帮他传讯递物的太监宫女不是没了人影,就是远远跑开。他发了疯地想见她,她却突然失去了踪影。仿佛所有的人合着伙儿,要把她从他身边拉走,他害怕了。他求额娘帮忙,额娘只是摇头,劝他知足惜福,及时放手,以免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受伤。原来,这些年的成就和风光都是假的,贝勒爷的名头和影响都是虚的,在这个皇宫里,他还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仰人鼻息的可怜孩子。她的情意,她的誓言,也是假的,也是虚的么?
他只能等,却等不到她出宫。就算德妃精明厉害,就算何七何九两个奴才周密细致,她难道连一封信也送不出来?往储秀宫走一着也不能?终归是她不想见他。
他见不到她,得不到她的只言片语,却得知十三弟常去慈宁宫与她相会,不见面的日子他们会书简往来,她甚至已经开始遥遥掌管十三弟府上的大小事务。他嫉妒了,失望了,后悔了。她终究还是变心了吗?因为他不能给她那个名分?因为他的府邸已经有了一个女主人?
被点了随扈,他因事耽搁,启程晚了三天,本该今日出发,听说她出宫了,正往九弟这里来,他拨转马头就赶了过来。无论如何,他今日要得到一个准信,他没法心里悬着这件事,面上还无事人一般与十三弟相谈甚欢。
他看见了。他的心冷了。她没有戴那枚珠花,她拒绝了他的怀抱,她在落泪,在伤心,但她已经下了决心。慧剑斩情丝,是么?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断开?既然应了那件喜事,又为什么流泪?她伤心的时候只会无声落泪,越伤心泪就落得越凶,却发不出声音。到头来,他能得的,只有这些泪,是么?
从此以后,她的泪,她的笑,她的人,还有她的心她的情,都属于另一个人。他将称她为弟妹,而她将唤他做兄长。他将要看着他们同进同出携手比肩,甚至耳鬓厮磨眉目传情。他的心极痛,像被撕裂了一般,痛得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一滴泪。
孑然清冷寂寞的日子里,是她带来温暖和阳光,哪怕她不在身边,他们的心也在一处。突然之间,他又是一个人了,落进了更幽深更阴冷的寂寞,也许再也不能出来。他注定了得不到所爱,注定要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失去心爱的女子么?他能眼睁睁看她投入十三弟的怀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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