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阿哥好脾气地笑道:“孙儿前两天答应给她做个风筝,只说风筝做好了,交给太后收着呢,今儿乖乖的听太后的话,明儿一早太后准定把风筝给她。”
怡安从十七阿哥身上爬下来,过来抱着太后磨蹭:“祖奶奶,怡安现在就要放风筝。”
太后一把搂住哄道:“天黑了,看也看不清,怎么放风筝?明儿早早过来看祖奶奶,祖奶奶让十七舅舅陪你放风筝。可好?”
怡安打了个大哈欠,揉着眼睛说好。
太后忙道:“这回可真是困了!快去把楚言叫回来。怡安啊,乖乖跟额娘回去睡个好觉,明儿好放风筝。”
怡安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看见母亲,张开双手叫:“妈妈抱。”趴进母亲怀里,搂住母亲的脖子,小脑袋翻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就准备去见周公了。
图雅早就收拾利落。楚言抱着女儿,向康熙和太后告罪,请求先行回去。阿格策望日朗看见这一幕,连忙走过来。
太后摆摆手:“行了,去吧。闹了半天,我也乏了。”何九往左右各使了个眼色,手下的太监宫女自去预备太后回宫。
康熙笑道:“怡安这丫头倒省心。方才还闹着要放风筝,这么一会儿,说睡就睡了?”
楚言笑道:“回皇上,这丫头一向睡得比这会子早。这会儿,还不敢不让她睡。万一哭起来,可就是来砸场的了。”
“有娘的孩子果然是个宝。”康熙含笑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这次回来,除了这行宫,可预备着要往京城走一趟?”
楚言微微一愣,立刻答道:“是。得空的话,想去京城走一趟,看看老爷子伯伯叔叔们。”
“好容易回来一趟,也该回佟家看看。不如先跑一趟,把要办的事办了,省得到后来手忙脚乱的。”
对皇帝这忽来的体贴,楚言心中有些嘀咕,垂首温顺答道:“是。皇上若没什么要吩咐楚言的,儿臣明日收拾一下,后天就先往京城去。”
“这趟,原本就是叫你回来省亲。”望见一脸愕然想要说什么的太后,和大为意外脸色有些灰蒙的阿格策望日朗,康熙笑道:“快去快回,别让太后记挂。额附还得留下,朕有事相商。”
“是。谢皇上关怀!”楚言怀里抱着女儿,福了一福,随着太后退出殿外。
阿格策望日朗告了个罪,默默地送出来,为她披上披风,小心将已经睡熟的女儿包裹好。
楚言知他心情,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低声笑道:“进去吧,别叫人笑话。难得这么多人这么热闹,喝酒无妨,别伤身。”
月光下,阿格策望日朗的眼睛晶亮,望了她片刻,露出一个微笑,向太后行了个礼,果然走回殿内。
太后再想不到,楚言好容易回来了,在跟前没热闹两天又要往京城去,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倒想和她们一起回京城算了,再设法把母女俩留在京城住个一年半载的,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有心把怡安留下,可看怡安这个样,怎么离得了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太后叹了口气:“先回京城也好,见见那些人,有空也去看看十三。好些日子没见他来请安了。”
“是。”
“让怡安和皇孙们见见面,回头看看哪个合得来,一块儿带过来,也好有个做伴的。”
楚言有些意外,也有点感动。太后倒是真心疼怡安:“太后也太抬举她了。”
太后嗔道:“难不成你还跟女儿吃醋?”
目送太后上了步辇离去,楚言这才上了为她预备的小轿。
收拾妥当,楚言在女儿身边躺下,抽出已经被她团成一团压在身下的薄被,叠出一个角,重新为她搭好,亲了亲童真的睡颜,吹灭蜡烛睡下。
一股倦意袭来,却又不觉得想睡。比起在西北,这些天是清闲的,没多少事情要做,每日带着女儿去陪陪太后,和冰玉聊聊天,偶尔见着皇上阿哥们说几句话,再有就是与蒙古王公们不多的应酬。就连怡安,大半时间也有人仔细地照看着,不大需要她操心。可是,她再也没有第一天那种“回家”的感觉,只觉得疲倦。西北到底天高地远,直来直去的时候多,她已经不大适应“娘家”的诸多人和事。
后路铺就,她松弛下来,认认真真地过起眼前的日子。一面悄悄地为将来在彼方的生活做些安排积累,一面希望儿女在亲情中在血缘相连的人中间无忧无虑地尽量多长大一点,一面心思所至地做一些也许会有些用处的事情。不知不觉中,渐渐习惯了那片天地那些人,失却了能够轻轻挥手笑别的洒脱,思量起以她微薄之力能否略略改善历史的走向。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政治斗争。准噶尔亦非净土,论起民族宗教往昔恩怨,比京城有过之无不及。好在人口不多,大多性子直白,不讲三纲五常,不识礼法教化,计较的不过尊严感情和利益。准噶尔部在强敌环伺之下,挣扎壮大,养成了务实的风格。公爹策妄阿拉布坦对她这个远来的异族儿媳始终存有三分防范,但不妨碍他看见她所作所为给准噶尔人带来的好处,倒是支持纵容的时候多。大策凌敦多布常年东征西讨,打了无数胜仗,是信奉“武力可以改变一切”的鹰派首脑,对阿格策望日朗的和平主张十分不屑,可抛开这点分歧,他始终爱护拥戴这个出色的侄儿,也很疼爱两个侄孙。噶尔丹策零培植着自己的力量,然而,需要的时候,他总是阿格策望日朗忠实的弟弟和得力的助手。
让他们比较头疼的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土扈特夫人索多尔扎布。第一次见面,楚言不知怎的就想到麦克白夫人,不敢小觑,花了点力气建立起“友好亲善”的关系。拉藏汗派使者来议婚,当时,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嫁女儿中,央金玛年纪最大,是不二的候选新娘。巴尔斯跑来演了一出闹剧,气得央金玛出走,阿格策望日朗寻人不力,找了大半年也没捉回央金玛。策妄阿拉布坦不能失了面子,只好把第二大的博托洛克嫁给拉藏汗的儿子丹衷。索多尔扎布舍不得年幼的女儿,使了点手段,把女儿女婿都给留在准噶尔。
央金玛出走前在楚言的阿克苏行宫住着,时常跟进跟出。楚言从没想着要防她瞒她什么。结果,小姑娘逃去南疆,先找和楚言有生意往来的两三个维吾尔人,打着替嫂子办事的旗子连讨带借地弄了两笔钱,然后就跑进了帕米尔高原。阿格策望日朗起初有心放纵,发觉妹子的本事比他想的大,打点起精神抓人时,央金玛和格日图已经没了踪影。楚言这厢苦着脸收拾小姑子丢给她的烂摊子,那厢索多尔扎布认定他们有意作对,翻下脸开始算计她的生意。
后来,楚言和阿格策望日朗西去印度,在帕米尔高原遇到已经结为夫妻有了孩子的央金玛和格日图,求得策妄阿拉布坦的谅解,带了一家三口回来。楚言没花多少功夫,与收留他们的热情豪爽的塔吉克部落结成友好,建立了她梦寐以求的中转据点。看见央金玛夫妻恩爱和美,听说格日图从小倾心于央金玛,阿格策望日朗很满意这个结果,楚言也觉得一番波折能得到这个结局,堪称完美,只有些对博托洛克不起。因这一点不忍,几年间对索多尔扎布诸多包涵,直到闹出熬其尔的事。处置敖其尔,还真让她费了一点心神,麻烦的不是准噶尔人的想法,而在于敖其尔是康熙给她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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