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轻巧,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想她方才想也不想地伸手护住弘旺,必是因为弘旺是他的儿子。可弘旺也是她的儿子。他心里,总觉得没必要与她分辨。可她总不愿意欠了她的情。
他轻轻叹道:“她也是做额娘的。疼着自己的孩子,也就舍不得叫别的孩子伤着。你真要谢她,回头再说也不迟,何苦这会儿上去添乱?”
那边,有人递了毛巾过来,哪里又擦得干净?十四福晋想起自己是女主人,连忙命贴身丫头回屋取一身自己还没上过身的新夏衣,亲自领了楚言往花园里一处精舍去换衣服。楚言没有给自己带替换衣服,感激地接受了十四福晋的体贴。
十四福晋细心地让人送来大桶热水,新毛巾,梳妆盒,茶水。楚言趁机擦洗整理一番,确信清爽了,又略微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循着来路往回走。
那边花架下,九阿哥不知为了什么事,在训斥他家带来的两个嬷嬷,身边站了一个年轻妖娆的女子,不时抚胸拍背,象在安慰,更象在调情。
楚言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也许被女色消耗了太多精力,也许是坏脑筋动得太多,也许是钱多烧得慌吃得太补,九阿哥明显地胖了虚了老了,女性化的阴柔美用不了太久就将达到“人面菊花”的境界。
感觉到她极不友善的目光,九阿哥挥挥手打发了两个嬷嬷和侍妾,慢慢地踱过来,沉声道:“你看什么呢!”
“我想看看,唐九是不是死得一点骨头渣也不剩了。”
“你!”九阿哥勃然变色,磨了磨牙,强压住怒气,冷声道:“不愧是同宗姐妹,一样的不识好歹,得寸进尺。”
楚言冷哼道:“九爷不愧是皇阿哥,只看得见自己的寸许,看不见旁人的丈余。天下人为你受苦掉脑袋都是应该?不但应该,还得深感荣幸,是否?”
九阿哥冷笑:“好个准噶尔王妃,翅膀硬了,对皇上也敢含沙射影!大逆不道!”
“噢?皇上的影子在哪儿呢?难不成九爷就是皇上的影子?谁个对皇上不敬,谁个大逆不道,九爷心中有数。我嬷嬷家大大小小,哪个少一根毫毛,九爷就等着到宗人府领罪去吧。”
九阿哥脸色一变再变,口气有些软下来:“我根本无意取他夫妻性命,若不然,哪里会等到让你知情。”
十四阿哥来寻楚言,远远看见他两个对上了,只暗暗叫苦,硬着头皮打点起笑脸:“九哥,楚言,你们两个到底还结着一层亲戚,难怪比别个亲近些。躲到这里商量些什么呢?”
看见他,那两个都不说话了,象斗鸡一样对峙着,闻言都向他看过来,目光如刀如针,直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十四阿哥口中发苦,强撑着陪笑道:“话若是说完了,咱们还是都回席上去吧。十哥嚷着要向楚言赔罪。方才,九嫂还在找九哥,不知有什么事儿。”
九阿哥狠狠地瞪了楚言一眼,忿忿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开。
十四阿哥陪着小心劝道:“楚言,九哥有什么不对不好,你看在我的份上,今儿且饶他一回?”
楚言有些好笑:“放心吧,十四爷,不会把你这别院拆了。我没那本事也没那体面敢对九爷怎样,他能饶过我就不错了。”
十四阿哥放下心,笑道:“你和九哥都一样,心细,嘴狠,其实没把对方当外人。”
“不当外人,还有谁敢把九爷当内人么?”
十四阿哥喷笑出来:“趁这会儿没别人,你要怎么损九哥就怎么损,也让我听着乐一乐。”
“想的美!”楚言抛开那一头的恩怨,问出心中疑问:“十三爷怎么没来?十四爷没请十三爷么?”
十四阿哥对她这一问早有准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说:“没请。知道请了他也不会来。”
见楚言盯了他一眼,目光飘向别处,若有所思,十四阿哥叹道:“我不是说十三哥不肯见你。这几年,十三哥把自个儿关在府里,哪儿也不去。先前,兄弟里谁有个喜事儿办个寿宴的,还记得给他递个帖子。他人也不来,只派人送个礼,大伙都知道他的日子不宽裕,本来是想热闹热闹,白白叫他颇费,心里过意不去,一来二去,索性都不去麻烦他。他对你与别个不同,兴许会乐意跑这一趟,只是,他住在城里,又有腿疾,听说前一阵子又犯了,跑一趟也不容易。”
“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鹤膝风,时好时坏。依我看,腿疾还是小事,要紧的是心里不痛快。早些年,除了二阿哥,就数他最受皇阿玛宠爱,加上太后的一份,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比得上他风光?从云端里落下来,摔得自然要重些。如今,只有他无爵,又腿脚不便,就不爱同我们一起了。我请了七哥,七哥不也没来?”
“十三爷,怎么就触怒皇上了?”
十四阿哥有些支吾起来:“这,你得问他,我如何知道?那年,十八弟没了,皇阿玛十分伤心,大阿哥二阿哥又乱七八糟地弄出一堆事儿,朝臣跟着起哄,惹得皇阿玛大怒,看谁都不顺眼,把大阿哥二阿哥关了起来,把八哥十三哥也关了起来,赏了我一顿板子,其他的,没挨训斥的也没几个。”
知他不肯吐实,楚言也无心追问:“十三爷被关了好久?”
“没多久,在八哥之前就从宗人府放出来了。皇阿玛派人传话,训了他一顿,命他闭门读书,好好修身养性。我看皇阿玛还是心疼他的。隔了两年,闭门读书的禁也给解了,十三哥也出门走动了一阵。有一回,我们一块儿上请安折子,也不知那阵子十三哥又作了什么,又挨皇阿玛一顿骂。从那以后,十三哥也不知是赌气还是灰心,就自个儿把自个儿关在府里,不肯出来。要我说,还是他自个儿想不开。老子骂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前几年皇阿玛被二阿哥闹得心烦,逮谁骂谁,除了小的那几个,我们哥儿几个,哪个没挨过骂?挨骂最多最重最难听的,要算八哥,可八哥还不是照常过着日子?”
楚言叹了口气,默默无语,想象不出这些年他,他,他们,他们的家人,还有皇上,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过来的。
十四阿哥摇头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提它做什么?咱们回去吧,十哥坐立不安,一定要向你赔罪。”
楚言叹道:“你怎不替我劝劝十爷,无关小事,赶紧丢开,免得又惹出笑话。”
十四阿哥笑嘻嘻地过来拉她:“这可都是你自个儿惹出来的。谁让你当初一进宫就讹了十哥一个西瓜呢?”
小家伙们玩得太疯太累,上车没一会儿,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小岚守着怡安,也开始打盹。
楚言默想了一阵,轻声唤道:“小峰。”
峻峰打马走在车边,闻声靠近来:“公主有何吩咐?”
“我想哪日去看看十三爷,可有什么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公主想哪天去?我让人早一两天过去通报一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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