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又被囚禁了,就在她原来居住的院子里,回顾自己短短三十年的生命,竟被关了三次,小凡不禁怀疑自己前世是个枉加刑狱的法官,所以今世才得到这些报应。
允禩常来,却不跟她说话,只是带着恨意和迷惘看着她,然后离去。小凡只是低眉敛目默念着佛号,听着他来了又去。
转眼到了夏天,院子里一盆栀子花开了,北方的栀子花不若南方的花朵硕大,白白软软的小花藏在枝叶间,香气却是一样的,在郁郁的芬芳里有些久远的记忆来叩她的心门,恍惚中有个旋律在脑中响起,不觉就唱了出来,是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小凡反复吟唱着,心中感慨万千,过去的美好时光永远不会再重来了。她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允禩。
自她回来以后,一直是死气沉沉,再看不到一点过去的灵动,他猜测过去几年她必定遭受了什么打击,恨她不主动说,将自己推拒在外,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所以不问,两次被抛下让他再不肯敞开怀抱去接受她,可就此放手也不甘心,只好假借恨的名义囚禁了她,她也柔顺的接受了,那样静默无声,也许过去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凡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在这初夏的夜晚,那柔柔的嗓音终于又唱起了歌,仍象过去一样甜美,却又多了沧桑的味道,让那声音更深的往心底钻去,有什么隐在心深处的东西被惊醒了。
允禩沉浸在悠扬的歌声里,那歌中所唱的是否也是她的心声?有佣人被歌声吸引,在院门外停下脚步,向里探望,允禩陡然有些不悦,似有人觊觎他的宝贝,走上几步,粗鲁的扯过小凡将她拉进屋里,歌声嘎然而止。
19让爱作主
允禩是矛盾的,他想靠近,又却步不前。现在,他信任的几个弟弟,九弟被遣去西宁,十弟被圈禁,十四弟在遵化守陵,与自己亲厚的大臣也都分别被降罪,被贬甚至被诛。只有他被隔绝在京城,在自己最孤绝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可是她会不会又象前两次那样消失无踪,自己还受得住再一次吗?然而少年时相爱,青年时热恋,自己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都有她的相伴,虽然这些年竭力排拒关于她的回忆,可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往事历历,如潮水排山倒海般涌来,才知道在自己心中她始终是特殊的存在。许多无法对人言说的情绪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宣泄,也相信只有她才能明白自己隐藏在温和笑意后的伤痛。
允禩开始同小凡交谈,态度不再尖锐,他会在小凡面前发泄对雍正的不满,虽然他的感情还在排拒,却始终相信小凡不会害他。当她用那曾经充满热情,如今满是悲悯的眼睛带着怜惜看着自己时,才能肯定,在这世间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两人小心的绕开一些话题,象老朋友一样相处。小凡心酸的想,这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歌中所唱: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又一天,允禩过来,满面阴狠,说:“他不顾手足之情,我就先让他尝尝这苦果。”小凡惊问:“你干了什么?”允禩有些幸灾乐祸:“他太偏心弘历,有人就不乐意了,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小凡惊跳起来,急切的揪住他:“不,你不能害弘历。”允禩终于见到小凡情绪有了大波动,却是为了仇人的孩子,心中有了怀疑,更是愤怒:“为什么?”允禩紧紧相逼,小凡忍着不堪告诉他:“弘历是你的孩子。”允禩呆在那里,不能置信,小凡一字一顿的重述:“是真的,弘历是我们的孩子,你快去救他。”允禩惊醒过来,到门外叫过李文德,下了一串指示,李文德带人冲了出去。
允禩转身回屋,攥住小凡,满脸的震惊,嘶哑着声音:“你把话说清楚。” 终于,隐秘的伤口被血淋淋的撕开,小凡努力用平淡的语调叙述了那一年的幽闭岁月,听在允禩耳中却如惊涛骇浪,愤怒、仇恨、悔恨、心疼、不舍···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紧紧抱住她,允禩在她耳边用痛楚的声音说:“对不起,小凡,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放心,我一定会报仇的。”小凡感觉有滚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身上,他哭了,以往再被雍正羞辱也没见他掉一滴泪,却为了她和孩子落下了。小凡感觉到这男人深切的哀恸,止不住也泪如雨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胸腔中曾死去的部分又开始复活了。
小凡不愿报仇,强权让她吃了许多苦,她憎恶那些擅弄权术的上位者,但她被命运吓怕了,知道自身的渺小,所以只想远离那些权力争斗,想要平静的生活。她劝允禩:“不要报仇,弘历不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吗?你只要想他忙半天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允禩万般不甘心:“他害我们一家分散三地,一别就是十几年,此生也不知能不能相认,叫我怎么忍下这口气?”小凡叹息:“事已至此,再争有何益处,难道告诉他弘历的身世,好让他斩草除根吗?弘历自有他的造化,只要我们自己知道,远远看他幸福就好,何必计较名分?”允禩想到严酷的现实,如果自己有所动作,也动摇不了雍正的地位,只会损伤大清根基,徒然害了弘历,那个无缘的儿子。罢,罢,罢,时不予我,奈何,奈何,从此后只看他为人作嫁吧。
自此,允禩不再提报仇的事,然而虏妻夺子之恨终难平,在雍正与其子弘时之间造出嫌隙,让他们骨肉相忌,最后弘时被雍正处死。
自允禩知道小凡离开的真相后,他更怜惜小凡,不肯再让她缩回那壳里,在政治上他已完全灰心,将全部的热情投注到小凡身上。小凡躲进神佛那虚妄的世界,企图找回平静,却发现宗教从来没给过自己真正的平静,自己以前无波无澜只是以为心死了,当他挟着熊熊情火靠近时,自己又燃烧了,夏花秋叶重新又有了颜色。
中年人的恋爱如同老房子失火,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相守在一起,细述别后的各种悲欢,互慰伤痛。他们都曾经被伤害,都经历过生死剧变,知道生命的无常,如今这飘摇的小世界也不知能存在多久,本着已到尽头的心,抛开顾忌和忧虑,竟迸发出比年轻时还要绚烂的热情。
然而小凡不能无视嫣翠的存在,允禩艰难的岁月与她扶持而过,虽然没有爱情,也有份相濡以沫的亲情,所以小凡忍着心中的嫉妒,劝允禩要对她好一点,他们夫妻的缘分也就一年多了。允禩对嫣翠也有愧疚,自己得意时不曾在意她,夫妻和睦时正是自己失意时,而且自己的心从没放在她身上过,想起来自己亏欠她良多,带着补偿的心理,对她加倍温柔,只是不再同寝。又心疼小凡的退让,直把颗心掰成两半,才发现齐人之福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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