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_恪非【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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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咯噔一下放下碗筷,站起身子,愣愣的盯着长庚的鬓角。

  长庚的鬓角灰白一片,因为破月比长庚矮,她也没怎么认真看长庚的头顶,如今站起来了才发现他的头发早就白了一半。

  “怎么回事?”破月不可思议的问道。

  长庚放下碗筷,仍是坐着,眼皮微微抬起,露出漆黑色又凉又悲哀的眸子。

  怎么回事他要怎么说出自己在凡尘里生生等了她十好几年?他又要怎么告诉她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如果他身体有个什么不好的,是不是他就算死了她也不知?

  无数的话头如浪潮涌来,无数的委屈和悲怆漫上喉头,你挨着我挤着浩浩荡荡、汹涌而至,除了喉间涩涩的呜咽声,什么都说不出。

  这便是这一生他悲哀的源泉,他是哑巴,什么都说不出的哑巴。

  过了好久好久,在破月着急的心慌凄然的目光中他拿来纸笔写上几个字揉成一团丢了,又颓然的丢开笔,闭了眼将心里所有的情绪咽下去才写道:

  “十五年。”

  十五年,一个人在这寂寂的村庄里像个怪物一样留在这;十五年,每天都在门外盼着那个人回来,饭菜炒过一次又一次最终只能倒进泔水桶;十五年,每晚躺在床上盯着帐子直到看得眼睛发麻。

  他要怎么说,才能将心里的恐慌绝望全都宣之于口?

  十五年,破月扯开嘴皮子欲要说什么看着他落寞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人间十五年不过她的半个月,弹指便过,哪有什么好留念的?

  可十五年差不多是一个凡人生命的四分之一,韶光已逝,依稀往梦,破月要拿什么弥补?

  说好要陪着他,却生生少了这么多天。

  过了好久,破月低低的说道:“我对不起你。”

  长庚听罢,摇着脑袋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勉强挂着,然后看着她,比划道:“不说这些,吃饭。”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破月此时犯得错就是把她的皮生生抽掉也不违过,长庚索性站了起来。

  他长得高,脊背却微微弓着,看上去又瘦又纤弱,可破月仍要抬着头看着他,只见他修长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捏着坐下了。

  俊脸慢慢贴上来,呼吸近的可以碰到。

  然后手指头伸在她的面前慢慢比划道:“回来就好。”

  怎么说都带着无奈的妥协。

  破月听后更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惭愧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可长庚却如同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仍是做什么,如破月相处的好似老夫老妻一样,破月刚起身还没去拿被子长庚便将茶递了过来,拿着书眼睛微眯起伸了个懒腰,长庚便拿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破月不知为何,此番下来睡眠特别的多,刚刚还想着不能睡要和长庚说说话下一秒便一头栽进梦乡。

  等梦醒时分,春日虫鸣的喧嚣已经安静下来,破月睡得肌肉瘫软,睁开眼睛看见长庚正坐在门槛处。

  消瘦的肩胛,凸起的脊柱骨头,他的头困在胳膊肘,兀的往下一砸便猛然睁开。

  腿上的骨头坐的发麻,他起身的姿势僵硬麻木,刚转身破月慌忙的便将眼睛闭上。

  他越走越近,带着春日微甜的风缓缓而至,然后掌心的温度逼上破月的脸颊,将要触及又猛然收回手。

  又慌忙的朝后退,坐回原处,守在门口。

  门外,橙黄的天,落日正圆,小院祥和;门内,破月睁开眼,盯着长庚的背,鼻子发酸。

  有一个人等了她十五年都唯有怨言,只是静静的守着院子一直等着她。

  一直,一直。

  ☆、生辰

  正在此时,寂静的小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长庚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他才猛然恍惚从自己懂得世界里醒过来。

  门敲得声音太响,破月站起来,朝门外走,刚经过长庚身边,手指头便被他紧紧地握住。

  大力而火热,还带着固执,怎么也甩不开。

  破月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指了指门外道:“有人在敲门,我去看看。不走。”

  最后两个字如同烫着了长庚的神经,他将握着的手指头一丢,慌乱的背开身,呼吸急促,沿着脊骨爬上去的蹙怂震得单薄的身子起伏的厉害。

  心乱、呼吸乱,好在外面的敲门声未断,他稳了稳心神,掐着自己的手走了过去。

  开门,门外是一个老汉,焦急皱巴的脸,瘦的皮包骨头棕黄的手颤的如拨动后的弦。

  看到长庚后,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将他的胳膊把住,扑过来跪在地上:“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就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

  住在周边的农户皆知,这个小村庄里人大都死尽了,每天夜里鬼火错乱,谁要是没事会往这里窜?虽说这里住着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可人若不是万不得已会想起来到这来求个念头?

  他也是实在没有法子,趁着天还未黑尽,提着胆子来请这位大夫。

  长庚一只手将他掺住,神色肃然另一只手比划道:“他是何状况?”

  长庚不能说话,每日的交流都是靠手的比划,这农户哪里懂得这些?看着长庚比划,愣了几秒,皱巴的脸淌了泪:“大夫,你还瞎比划啥啊,赶紧跟我走吧。”

  长庚也想走,可不知道什么病,他哪里晓得应该带些什么东西?幸好破月在后面看着,一手将屋子里的医药箱提了出来道:“我们先跟着他走。”

  长庚想想也点了点头。

  农夫来的匆忙,脚脖子上尽是一些泥点子,踩在地上烙上赤黄的脚印,他走的时候腿肚子仍在打颤,同长庚说道自己孩子的病情时眼眶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惶怕感。

  “早上起来还是好好地,坐在藤椅上编着箩筐,哪晓得下午他娘就跑过来说快不行了。”想起儿子的那副样子,他心里还戚戚然,提着心肝子道:“我和他娘赶回去时他昏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白沫,他们说这是鬼上身了,要请神婆来治,可……”

  农夫对这个神婆怀疑的很,村里的青年只要病了送到她那去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敢这样冒险?还好听有人说这里住着一个医术奇高的大夫,就算这个村落大家都说有鬼可他还是来了。

  有鬼怕什么,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人不多的是?

  长庚听了他的描绘,细思片刻,在破月的手心上写道:“癫痫。”

  长庚的手指头凉凉的,触在破月温热的手里舒服极了,像蹭了一只毛茸茸的宠物过来,破月握紧手心,疑问道:“癫痫?”

  农夫听到破月嘴里吐出的两个字,腿肚子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好在长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掺住,他的眼睛珠子一眨之后便差点落泪,喃喃道:“癫痫?”

  他一直以为自家的孩子不过是身体差了些,谁知道会得这种疯病?癫痫他也不是没听人说话,村里院外的儿子还不是得了这病,花了好多钱都不见得有什么好转,如今他的儿子也得了这病,他……他们家哪能有那么多的钱往这无底洞里面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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