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真好。
他妈的,等他回去了一定要抽死西楼那个狗日的,妈的,学的什么法术这么强!
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可脑子的思维跑的飞快。
自三界太平以来,他这个魔界骁勇善战的将军也如同个蛀米虫一样,每日到处晃荡看看折子,解决一下魔界里面的小打小闹,这安逸的日子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他武力荒废的厉害,这次居然还差点死在了西楼的结界里。
西天王也精疲力竭,将刀柄戳在地上将自己强撑住,哀牢山沉静而温润,山顶上负雪皑皑,山腰处红梅猖獗,山脚下溪流涓涓,谁能在此时此景想到他们刚刚差点葬身在此处?
即使疲倦极了,他仍强撑着往山上去。
他的女儿,他亡妻唯一留给他的至宝,就在这个山上。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能找到她,便能带她回家。
青山白石之间,破月抱着身穿白衣长衫的九天玄女慢慢的从山上走下来,她怀里的这人面容安详,破月的手环在她的脖颈处,可仍抵不住她自身的重力,玉颈朝后弯折呈现出一种没有生气的弧度。
破月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小童,他个子刚到破月腰间,步子踏的小,破月也走的慢,好像是在故意的等着他。
直到走近了,西天王哆嗦的膝盖插了根钢针似得,立在那动弹不得,他眼睛里老泪浑浊,厚厚皱着的浓眉是人间最悲苦字。
破月沉默的抱着九天玄女慢慢走近,她的胸口盛开出一朵红莲,花瓣蔓延到了袖口,她的面目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事先擦拭过得。
西天王肩头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弯了,腰背佝偻的如同渔网中捕上来缺氧的虾,他颤颤巍巍伸出手,又缩回来摸自己的眼泪。
“老朽,老朽……”
欲语却呜咽。
破月双手抱着九天玄女,垂下头,手背上的青筋紧紧绷着。
她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西天王,白发人送黑发人,黄泉水淹到脖子上的老翁辞别黄泉水淹到脚踝的子辈。
悲浊天道无情。
————“西天王,请节哀。”
西天王在天上威名远盛,哪怕刀光剑影要取他的命,他也不会皱眉不会多说一句,他一向强硬,天上的神仙以为西天王一生只流血不流泪。
哪知他一生哭过两次。
一次,他的发妻病榻之中弃他而去。
一次,他的爱女死在他不知道的某处。
他先开始沉默的擦着眼泪,喉头里的悲恸是擦过镜面的沙砾,沙哑却低沉,渐渐地他开始压制不住内心里的伤心,声音又悲又壮,好像天地宇宙之中,浩浩三千世界里,只剩下,唯剩下他一人。
家不成家,人不是人,他也不是他。
他沧桑的伸出手,接过自己的女儿,声音哑的不像话:“我女儿死的时候可痛快?”
他不愿自己的女儿在身前还受那种非人的折磨。
破月如实答道:“一招毙命。”
“是西楼杀的?他杀了我的女儿,如今他人呢!”
“他也死了,我削了他一条胳膊,废了他法力,九天玄女拾了剑杀了他,却不察……”
西天王听后,老泪更是浑浊。
他女儿性子一向傲强,和他一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睚眦必报,可她从来也直来直去,不愿意去做那些弯弯绕绕。
若是他早知有今天,便是女儿恨他,他也要让她把这个给拗过来,只要她女儿活着,平凡点胆小点,怕什么?
西天王不知是这哀牢山上风太大,还是怎么的,他总觉得冷。
有不知道从哪的风吹来的,将那些悲怆的东西缝到他的骨头里,沉的他要像要陷入泥潭,喘不过来气。
恰在此时,他正要带着他的女儿回家,却看到破月身后跟着一个眼睛瞪得股溜的童子,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面善,却又不知在何处看到过。
破月见此,将身后的人扯出来,介绍道:“傅山,我在哀牢山见到有魔界中人遗留在此,准备带回去好好盘问。”
傅山歪着脑袋看着那个眼袋红肿的厉害的中年人,这个人便是他的外公么?他也和自己的爹娘一样都讨厌他么?
西天王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不过一瞬,天界子嗣艰难,没有上百几千年根本孕育不出子嗣,更何况西楼是魔界中人,与天界结合更是难上加难。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傅山身上弹了个诀,见他身上着实没有天界半丝气息,才转过身,踏上凝起的祥云去了西天。
范水站在那,和傅山大眼瞪着小眼,问向破月:“魔尊,这是你在那拐来的小孩,身上的气息怎么同你如此相像?”
那意思恨不得是说,这不是你的私生子吧?
破月淡淡扫了他一眼,整理好活着的将士,又唤来魔界的魔僧,将死去的将士超度到往生,又避开众人才对范水道:“这是西楼的儿子。”
范水挑眉,并不意外,合着西楼那副好皮囊,就是多一个排的私生子他都不觉得奇怪。
可破月的下一句话却打的他三魂六魄全失。
“他的娘亲是玄女。”
九天玄,玄女……
这么说刚刚西天王,碰到了他的,他的亲外孙?
破月点点头,问他:“若是西天王知道他的存在会如何?”
生吞活剥,抽皮拔筋不齐齐上个遍,都不是他认识的西天王。
“玄女身前托我将他带回魔界,隐瞒他的身份。”
听罢,范水叹了口气,望着天,在脑海里很想刨出一两个成语来,最终却只能嘴巴一闭道了句:“作孽。”
他将大掌往傅山肩头一拍,捏了捏他的根骨道:“好小子,以后你便准备去魔界受苦了,可别想我们惯着你。”
傅山瞪着黑漆漆的眼,看了他好一会才问道:“从前,又谁惯着我?”
这性子,真是和西楼一样,十分的不讨喜。
他捏了拳头正准备好好教训他,却被破月制止:“好了,以后他就是我们魔界中人了,你别仗着年长便欺负他!”
我去!在破月眼里他就这么的,这么的不长进,喜欢欺负小孩子么?
破月想了想,从前她将西楼放在魔王殿也有监视他的意思,没想到正因如此却差点酿成大错。
如今傅山的体内有她身上的玄羽,不论发生什么她也不会那么的被动,等将他带回魔界,有任平生和范水的教导和监督,看牢住一个孩子应该不难。
将主意打定,破月准备唤来青鸾。
傅山身上没有半点法力,用寻常的方法去往魔界根本行不通。
正在此时,风云突变,天柱折,地维绝,东海狂狼翻上三千丈,瘴气如同漆黑的云铺天盖地倾了下来。
山崩地裂,破月抱住傅山踏到飞到空中的青鸾。
十万野鬼恸哭,黄泉之水从地狱深处漫出来,缠住凡间的瓦砾。
不知是谁再说,也好像是有很多人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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