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地趴在江靖之耳边,嬉笑着开口:“师父啊,我心悦你很久了,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师父,唤你名字?”
江靖之眉心微敛——“安歌,休要胡闹,为师之名岂你能唤的?”语毕,拂袖而去。
安歌每每一提,江靖之总是一板一眼的回答,且字还分毫不差。她也没少拿这事去说事,哪知他想了想便回,“安歌,不可胡闹,怎能直呼为师之名……”
再然后,拂袖离去。
想那时她还奇怪的看了他许久,实在是不知古板的师父竟也会有风趣的一面。
江靖之长她十二岁,将自幼跟狼群生活在一起脏兮兮的她带回来养大,教她读书、教她认字、教她武功。
她不知从何时起唤他师父,他也就默认,可若要直呼他名,他却似恍若未闻。因此她便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日日活跃在他的视线中,他从开始的紧蹙眉头至淡然自若,无论她如何拐着弯的让他答应,他都紧口不言,让她稍有气馁,堵着气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可第二日又是笑眯眯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甜甜地唤着他师父。
院外梨花开的第八个年头。
“师父。”
“嗯?”
“我在等你哦。”
江靖之不解——“等什么?”
安歌嘻嘻一笑——“等你说你不在乎我的年龄了,可以让我唤你的名字时,你之前喜欢过的姑娘可算是做戏,可以原谅你。”
【四】
院外梨花开得第十个年头。
安歌受了重伤,毒入骨髓,生命危在旦夕。
她蜷缩在江靖之的怀中,一边发抖一边喊着:“师父,师父……我好难受……好难受啊……”
江靖之抱紧了她——“安歌,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其实安歌每每看江靖之对她在乎紧张的模样,她觉得他也是欢喜她的,就像她欢喜他那样。可是他从不说,那她就代他说,一遍又一遍,委婉地直白地,怎样的告白都说了个遍。
如今,自己就快要死了,他会不会有些舍不得呢。
据江靖之所言,安歌会在第二日命丧黄泉,他还问她有何心愿,她看了看他的脸庞,便将头偏向一边,“我想唤一次师父的名字。”
他依旧是笑,随即端来了汤药,递给她,“莫要胡闹,为师之名岂是你能唤的。 ”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这可是临终前的遗愿,他都不允她?就算是出于同情的准许她也愿意啊。
“师父,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对方这不用不好意思啊,如果这是师父的爱,即使不够让我满意我都可以接受,所以师父试着对我说一次吧。”
江靖之仍是不答。
她皱巴着一张小脸,写满了失落。可让她吃惊的是,本该这时强硬的喝声逼她喝药的他却依旧是不清不浅的笑意。
紧接着他自己喝了一口汤药,在她瞪大双眼之际用嘴一点点的渡进她的嘴里。
唇离,江靖之笑问:“苦么?”
安歌呆呆地晃了晃头,有种置身于梦中的错觉,反而还觉得一直以来是她心头噩梦的苦药汤子竟甜的很,就连江靖之丢下药碗让她把剩下的药喝完她也是木讷地照做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终是止不住的扬起抹笑意。顿时觉得,这算是死而无憾了啊!想着想着,她抱着美梦沉沉睡去。
安歌这么一睡,竟是睡了三天三夜,等她再次醒来迷迷糊糊的下床唤着江靖之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竟还好好活着。她没死?想到这时,她第一件事就是想让江靖之知道,多好啊,她又可以再多瞧他一天。
可是,当她蹦蹦跳跳地推开他的书房时,才发现他瘫倒在书桌上,一副睡熟的模样……
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她颤着手推了推他的身子,他无力的向一边倒去,脸上是安静的浅笑。
她木讷地上前,仿佛不知所谓的一遍一遍的摇晃着他已冰冷的身躯,惊慌道:“师父,你起来啊!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以后不再说欢喜你的话了,你快醒来啊!我……我以后再也不缠着唤你的名了,保证好好听你的话,要我如何都好,只要你醒来啊,师父……”她顿时失声痛哭。
她怎么就信了他呢?他明明那般反常的吻了她,明明是将死之人为何要喝汤药?明明那么多的疑点,她竟全然不知。他这是拿他的命换她命啊。
可她就算哭的再难看,也再没有人会不嫌弃地将脏兮兮的她搂入怀中了。
她的师父,永远的走了……
院外的梨花开了第十四个年头。
几年过后,她守在他的墓前轻轻摩挲着墓碑,经过江靖之离去后她再没笑过,可今日她却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
她说:“师父,你说待梨花树结了第七次花,我便能和你长得一样高,如今花已结了第十四次,我是不是能与你长相守了?”
【尾声】
栖忧酒坊内。
“嗯,来一碗分忧酒吗?”我看向眼前的女子,思虑再三,还是将那一碗分忧给了她。
“谢谢。”她边对酌,边与我讲道:“他至死也不肯承认对我的感情。”
我撑着头,暧昧地看着她,淡淡开口——“你又怎知,他未承认呢?”
在安歌睡后,有推门声起,一人踏着月色进门,步至她身旁,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空气中有很淡的叹息声,“傻丫头,为师并不是不想让你唤我的名字,而这是一种承诺,只是我无法去实现了,为师又怎能给你许下空言?对不起,安歌…… ”
江靖之在黎明前,起身离去。
在他离去后,还在床上熟睡的她,喃喃呓语道:“靖之……”
在江靖之的床头,有两幅字靠在一起,摆在极为隐秘的位置,一幅上面写着江靖之,一幅写着安歌。
若不是极为重视,不会如此视若珍宝。
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着小小的四个字——
我心悦你。
☆、埋忧酒
千帆过尽后,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他和他相遇。那年,他们还很年轻。可岁月苍苍,一眨眼,时光就老了。
【一】
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
季曦尘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在城郊的一条竹荫小道上。两边的竹子长得极茂,阳光透过竹叶打在他身上,只露出了点点斑驳的痕迹。
路前方传来了小瀑布的流水声和悦耳的琴音。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完全没有不自然的感觉,而是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季曦尘就这么牵着马儿站在竹荫小路的尽头。不远的水榭中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蓝色的长袍,一头青丝未束,自然地垂在腰间随微风而动。他长着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庞,修长而又细腻的双手舞动着,全神贯注地弹拨着面前的一支古琴。而他的身后映着的,便是飞珠溅玉,青山绿水。这宛若画中仙的人儿与那湖边美景相衬,只觉是二月的春风,三月的烟花,四月的桃色。教人痴迷,教人着迷,教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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