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到边境路程遥远,所以耽误了好些日子,那个大夫才被送来。
长安城到底是长安城,人才辈出。
而请来的大夫,亦非平庸医者。
不多时,他就对傅行勋的伤势病情做下了断定:“侯爷伤在心肺、失血过多,又因为就医不及时,耽误了这么久的日子,恐怕不好医治。”
李成衍问他:“那你能治吗?”
大夫答:“能倒是能,但花费的时间定然不会短,少则几月,多则一年半载,而且医治期间,也不宜伤者动身。”
大夫医术高明,阮幼梨禁不住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而悬在她心上的那一块巨石,也轰然落地。
“不过,倒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大夫顿了顿,又补充道。
李成衍问:“但说无妨。”
“这边境的条件艰苦,药材……”
“你需要什么,我随时让人送来。”问题不大,李成衍许诺道。
长安城来的大夫不愧是名医,先前的那些大夫解决不了的,他悉数解决掉了。
没等几日,傅行勋便悠悠醒转。
在对上他眼眸的一刹,阮幼梨险些落泪。
她伸手掩唇,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但傅行勋只醒了这么片刻,眼神涣散地扫视周遭后,又阖了双眸,昏睡过去。
连只言片语都没为她留下。
感伤的同时,紧绷在阮幼梨心里的那根弦,也倏然崩开。
她的身体本就娇弱,而一连几日、无休无止的担忧操劳,更是让她撑到了极致。
所以在看到傅行勋醒来,有了好转的迹象,她再也坚持不住,趴在他的床边沉沉睡去。
见她就这么睡在傅行勋床前,李成衍无奈摆首,而后令人取了薄毯,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
若是着凉了,那就不好了。
为她掖好薄毯后,李成衍直起了身,往后退了半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种异样的感觉缓缓生在他的心头,细细密密地压了上来,让他的胸口一阵滞闷。
转眼间,就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本该是他未婚妻的人,却成了他妹妹。
与他,再无可能。
李成衍勾了勾嘴角,唇畔的笑意格外苦涩。
旁侧有宦臣轻声唤他:“陛下,该回长安了。”
再不回,恐怕朝中的局势又会大变。
李成衍知道自己在此地耽搁太久,不能再停留了,所以轻轻颔首,便折身离去。
可将要行到帷幕前时,他又是回首,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眼底似有暗潮涌动,翻腾起万般情绪。
他到底没等阮幼梨醒来,带她一起离去。
出了营帐后,李成衍便令属下备车,快马加鞭回去。
等到阮幼梨醒转时,李成衍早已走远。
封晋向她转述李成衍的话:“陛下让你先在此处休憩,待侯爷大好后,再归去也不迟。”
阮幼梨求之不得,低眸一笑,掩去几分羞赧。
在大夫的悉心调养下,傅行勋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
而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阮幼梨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迷迷糊糊地问,音色暗沉低哑。
阮幼梨笑:“因为你在这里啊。”
“这里是哪里?”他有时候也问。
她答:“我的身边呀。”
每次的对话都不长,得到答案后,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终于有一日,傅行勋的的神思有了几分清醒。
他靠在床沿,静静地看她,道:“你瘦了。”
阮幼梨看着他笑:“你以前不是希望我瘦一点吗?”
傅行勋揉了揉她的发鬓,音色里夹带了浓重疲倦,他说:“那是以前,现在……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难得听他说出这种话,阮幼梨心里像是开了花,笑得眼睫弯弯,明亮的眼眸又是被她眯成了细长的一条缝隙。
她带着几分羞赧,问:“那你觉得……我是胖些好看,还是瘦些好看?”
闻言,傅行勋顿了顿。
下一刻,他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答道:“胖些好。”
软软的,才舒服。
阮幼梨符合地点点头,而后正色道:“那好,我就瘦点。”
傅行勋一愣,将她轻轻推远,不解看她,问:“为何?”
“因为……”阮幼梨笑得眉眼弯弯,“你不喜欢啊。”
傅行勋抿了抿唇,凝重说道:“你开心就好。”
他总有法子把她养胖。
傅行勋的身子底子本就不差,神思清明后,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两三日,他已能稳健行于地面。
阮幼梨见到这般情景,心里很是高兴。
她写信将这个消息告知李成衍,可李成衍却还了她一封催她归去的信。
傅行勋与她一道看完,侧眸看她,无奈道:“陛下说得没错,如今,你我已不是兄妹关系,你始终不能在我身边多留的。所以……”说着,他低垂下眼睫,沉声说完了后边的话:“回去罢,在长安等我。”
阮幼梨登时瘪了嘴,很是难过地看他,委屈说道:“勋勋居然要赶阿沅走!勋勋都不喜欢阿沅了!勋勋好无情好冷漠!让阿沅好伤心好难过!”说完,还不忘假装擦擦泪水。
被她的这一番话惊到,傅行勋抬首看她,登时愣了。
顿了好半晌,他犹疑道:“勋勋……没有,勋勋还是很爱阿沅的,阿沅别伤心难过了。”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
阮幼梨从广袖后露出一双眼眸 ,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而傅行勋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忙是面带薄红地别过眼逃开她,恨不得将方才所言悉数收回。
可后悔没用,阮幼梨听见了,还听得特别清晰。
安静了片刻后,她骤然爆开笑声,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傅行勋被她的笑声弄得愈发窘迫,更是不敢看她了。
直到笑得喘不过气,阮幼梨才终是停下来。
她憋着笑意看傅行勋,开始有模有样地学他,一本正经地说:“那勋勋还要阿沅走吗?”
“要。”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傅行勋沉声回应。
虽然知道这是为她好,但阮幼梨还是忍不住皱了鼻子,心底一阵不悦。
所以当天晚上,阮幼梨便收了东西,等第二天天一亮,就登上了回返长安的马车,准备不告而别。
但傅行勋第二天还是来送她了。
他神情自若地挤上她的马车,坐到了她的身旁。
因为他昨天所说的话,阮幼梨仍对他心怀不满,所以在他靠近时,她便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
但这点距离很快就被缩减成零。
下一刻,傅行勋就将她拉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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