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你……”傅行勋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身前,眉头紧蹙,眼中是丝毫不掩的嫌弃之情。
他顿了顿,薄唇翕动,将剩下的话犹疑道出:“该减肥了。”
霎时间,春风化作了冰棱,狠狠地扎在了阮幼梨的心口上。
这是她能选择的吗……
阮幼梨在心底默默低泣,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她着实低估了傅清沅的体型,她还没能直起身来,就又因为不能控制的体重,跌倒下去,在地面上狠狠地打了个滚。
本就是大伤未愈,体力不支,她这样折腾了一阵,更是提不上气来,放弃地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最后,还是身后的和玉看不过去,上前将身宽体胖的她费力抚起。
阮幼梨腿软地靠在身子单薄的和玉身上,使得和玉也禁不住颤颤巍巍起来。
《书中自有金龟婿》第四条:“唇瓣微蹙,声作莺啼娇柔,西子捧心,楚楚可人。”
阮幼梨做西子捧心状,蹙眉嘟嘴,委屈地看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被她卡着,娇糯得令人头皮发麻。
“阿兄,你刚刚……怎么就不扶人家一下啊?”
傅行勋看着她这样做作又矫情的样子,忍不住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长眉微蹙。
他面上无波,分外平静地说道:“太重,拉不起来。”
阮幼梨捂着胸口,感觉又被冰棱刺了一下。
这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阮幼梨缓了好一阵,才将这归于兄妹的相处模式不同外人。
可能……他们两兄妹,就是这样的互怼日常罢?
然而她可舍不得去出口伤他,依旧如方才的那样矫揉造作,捏着嗓子娇娇弱弱道:“阿沅一定会节食瘦下来的,阿兄不要嫌弃阿沅好不好?”
傅清沅的乳名,倒是与她的相同。
所以阮幼梨这样说下来,得心应手。
“哦。”傅行勋的反应异常冷漠,而后便受不了地广袖一拂,欲折身离去。
可临到离去时,他却又徐徐回首,目光似轻羽般落在她的身上。
逆着光,他的眸子更如黑曜石般,漆黑幽深,漂亮得令阮幼梨的心也颤了颤。
“好好减肥,别分心。”
说完,便再不留恋,折身离去。
阮幼梨木讷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怎么……还是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阮幼梨震惊得有些神思恍惚。
她就着和玉搀扶她的手,一步一步摇回了房间。
因为大伤未愈,身子薄弱,再加上折腾了这么久,阮幼梨一时间也有些吃不消,回到寝房后,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许久。
她辗转反侧,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悉数都是她尚在阮家的种种。
她梦见了娘的掩面低泣,梦见了爹的悲恸叹息。
梦里,还有她自己……陈放在棺材里面的尸体。
身着雪白的寿衣,双手叠放在小腹,紧阖双眼,一身的累累伤痕。
等到阮幼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的午时了。
初初苏醒的她尚未恢复神思,她看着眼前的种种,又忆起梦中的所有,一时间,恍若隔世。
好像她已经不太记得……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阮幼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清明。
毕竟她是阮家娘子时,活得太过惬意潇洒,以至于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回忆。
唯一清楚的,怕也只有纠缠傅行勋的种种了。
阮幼梨辗转侧身,一阵惆怅。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扳着手指算算,她在这世间残喘的时间,也只有最后的九日了。
时间这么短,既不能成大事,那就只有继续做上辈子没做完的事情了。
她要继续!纠缠傅行勋!
哪怕不能成为他的恋人,也要成为他心中最不能磨灭的那人!
将死之人阮幼梨紧紧捏拳,做出了这个伟大的决定,甚觉自豪。
正此时,和玉也端来了她的药。
阮幼梨闻见那苦涩的味道,便禁不住拧了眉。
“和玉,这药还得用多久啊?”她微微抬手掩了鼻,惆怅问道。
和玉将黑乎乎地药水呈到了她的眼前,回答:“大夫说,得用到小娘子恢复的时候。”
所以……这是要她喝到弥留之际吗?
阮幼梨想到了这点,心中愈发惆怅,对眼前的药也愈发抗拒了起来。
盛药的碗是上好的白瓷碗,洁白圆滑,流溢着盈盈的润光,好似白玉所打磨,盛着那黑乎乎的药水,愈显得那药卖相难看、难以入口。
阮幼梨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她摇了摇头,出手拒绝:“以后别给我端这药上来了,我不喝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死的舒服一点。
一天到晚喝这苦涩的药,还不是不能把黑白无常给驱走。
她又何必要受这份苦呢?
和玉一听,不免有些慌乱:“可是小娘子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小娘子若喝了这药,早日康复,也能少受些罪;若是不喝,在往后,您还不是得受这病痛折磨。”
阮幼梨向来固执,做了决定就没有轻易反悔的道理。
她坚决摆首,出口的简单三字表了心意:“撤了罢。”
和玉没有顶撞主子的胆,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得犹疑地端起托盘,一步一回头地带着药离开。
接下来的两三日,和玉照常将药呈上,都被阮幼梨吩咐撤下,和玉无奈,只得照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幼梨总觉得,她不喝那药过后,反倒是没那么难受了,身子也爽利了许多。
大抵是……回光返照了罢。
阮幼梨在心底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为自己的红颜薄命惆怅不已。
活了两辈子,都是个短命鬼。
她并手放在胸口处,做西子捧心状,对身后的和玉怅惘言语:“和玉,也不知我还能看这旖旎景色多久,所以趁着如今时光正好,你陪我到院中走走罢。”
顺便,再与她的元郎来一次偶然的相遇。
不,那是主要目的。
阮幼梨想想那美好的偶遇,就觉得内心如那三春绿江般,随风漾开波澜层层。
和玉陪阮幼梨在院中踱着小碎步,秀眉紧蹙,锁了一缕轻愁。
然而阮幼梨一心只想找到傅行勋的身影,对她的这细微反应并未看在眼里。
她矜持优雅地行在一片姹紫嫣红中,那挪动的小步子、行动的姿态,和名门闺秀所差无几。
要她爹娘见着了她这般模样,定当欣慰异常,恐怕都是老泪纵横了。
可阮幼梨在这院子里来来往往走了好几遭,也没能见到傅行勋的半点影子。
这不免让她一阵失落,连继续装腔作势的心思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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