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看见了半边若工笔所绘的精致面庞。
光影从窗际翻飞而入,明明昧昧地勾勒出他的面部轮廓,眉骨微突,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更将他下颔的线条修饰得流畅美好。
阮幼梨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她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但傅行勋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姿势,他只看着架上的那本书卷,从阮幼梨的手中顺势拿过。
直到拿在手上翻阅起来,他才稍稍拉开了一下距离。
而方才的那瞬间相触,就好似不曾发生过般,唯有手背残留的些微暖意,让她还有几分恍惚的真切感。
傅行勋阅览书卷的速度极快,哗啦哗啦地翻完之后,他抬眼看她,眉尾一抬,轻笑出声:“你倒是查的仔细。”
他这般若无其事,倒显得阮幼梨有些小题大做、心思敏锐了。
她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往后退了小半步,瓮声瓮气地答道:“谁让你们不给我讲清楚的。”
第38章 污秽
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委屈, 软软的, 撩人心弦。
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傅行勋伸手,弯指探在了她的额心。
阮幼梨吃痛, 忙捂了受疼的那处, 双眼睖睁, 定定地看着他, 龇牙怒道:“你怎么这样啊?”
傅行勋不由一怔, 他拢了拢指尖, 清咳一声以掩尴尬:“据说, 这样能让人的脑子更清明一点。”
不要脸。
阮幼梨龇牙列齿, 着实气不过, 脚尖一踮,便凑他的跟前, 伸手一弹,如出一辙地给了他的额头一击。
傅行勋亦是下意识地捂了额头,定定看她。
阮幼梨抱臂胸.前,分外嘚瑟:“让你的脑子也清明一点。”
傅行勋理不直气不壮,只得抿了唇线, 不敢反驳。
“所以下一步, 你们要怎么做?”阮幼梨掀眸看他, 问。
傅行勋垂手身侧, 指尖有规律地在衣摆处轻点着。
“抛砖引玉, 请君入瓮。”话音落时, 他唇畔微弯,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顿了顿,他又垂眸看向身前,比他矮上好一截的阮幼梨,问:“你说,萧家现在如何了?”
阮幼梨沉吟片刻,答:“只希望萧予峥没有看出端倪来。”
“不必担忧,我们早就料到萧家会对我的伤有所怀疑,所以我们早早就有了对策。封晋掌握的力度和角度都是极好,再者,之前的那个老大夫亦有一双妙手,将我的身体调养成了现下这般模样,就算是御医前来,也只会说我伤势极重、险些丧命。”傅行勋胸有成竹,解释间,眉尾一抬,扬了几分笃定之色。
阮幼梨肩膀一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隐生了几分不安。
她叹道:“但愿如此。若萧予峥没有察觉,将你真伤的消息告知萧廷辉,那后面的计划,就能继续实施了。”
远在长安城的另一处的相府中,却是如他们所料,一阵鸡飞狗跳。
“哐——”上好的白瓷茶盏被广袖猛然一扫,坠.落地上,炸开一地瓷片的同时,水花亦是四溅。
“萧立杨!你真是放肆!”萧廷辉怒极攻心,面色赤红,他扬臂指向身前不远处的人,愠怒得连指尖都在轻颤。
萧立杨忍受着他的训斥,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待到心中的那一道防线彻底被怒气攻破时,他也终是忍受不住,狠狠地抬眼看他,眼眸发红:“我的筠儿死了!我唯一的女儿死了!萧丞相你告诉我,我怎么忍下去?!”
为他的这一番话,萧廷辉的心中是愈发恼怒,心底的怒气激得他险些站不住,往后倒退了小半步。
“好你个萧立杨!枉我这么多年来念着你兄长的情分对你悉心栽培,可你不仅无所作为,还屡屡坏我计划,你这般任意妄为,就不怕我让你又跌回原处?”萧廷辉说到最后,没忍住咳嗽了几声,而他面上的赤红,更是浓郁了几分。
直到此时,静坐一旁的萧予峥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撩起衣摆,上前扶了他一把。
“萧丞相莫要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身子。”
说完此句,萧予峥又倏然抬眼,望向不远处,气息难平的萧立杨,声色淡淡:“萧侍郎可知,你对武毅侯的报复,不仅不会伤到他,还会让你自己遍体鳞伤,或是尸骨难寻?”
从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很平淡,但萧立杨却从那平淡中,捕捉到了几分彻骨的冰寒。
萧立杨为他的话一愣,而后冷笑出声:“呵,萧尚书没有至亲之人,自然不懂这痛失的滋味,倘若失去独女的人是你,你又岂会继续像如今这般气定神闲?!”
萧予峥松开了萧廷辉,抬脚向痛斥的萧立杨缓步行去,一边渐近,一边轻言:“你女儿的那条命,抵得上我萧氏一族的前程吗?你可知道,伤了武毅侯,将萧家的把柄留到武毅侯的手中,后果会是怎样?”
“呵,关我何事?你们不是位高权重么?你们不是只手遮天么?小小的一个武毅侯,还能将你们怎样?”说到最后,萧立杨忍不住扬了下颌,对天长笑,好似癫狂。
“小小的一个武毅侯……”萧予峥重复着他的话,道,“自然不会将我们怎样,但是你,就说不定了。”
他的眸色偏淡,映在天光之下,好似琉璃透彻,没有任何的情绪夹杂。
萧立杨对上他的眼眸,忍不住冷嘲出声:“你个卑贱胡姬所生的杂种,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萧立杨!”萧予峥静默着没有言语,可一侧的萧廷辉却是怒喝出声。
他愤愤地向萧立杨走近,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喝道:“你真是顽固不冥!你给我滚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反省,莫要再节外生枝,否则,我定不饶你!”
萧立杨怒极而笑:“萧丞相冷血无情,哪懂普通人的至亲之情?你的眼底只有滔天权势,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会众叛亲离、惨淡收场!”
他这下算是明白了,在萧廷辉他们的眼里,他的筠儿根本不值一提,他萧立杨,亦是如此。
他才是血统纯正的萧氏之后,可在萧廷辉的眼里,他竟连一个娼妓之子,都比不上。
萧立杨看着眼前,气得发抖的萧廷辉,笑声从胸腔中溢出。
真是解气啊!
他广袖一拂,终是折身远去。
反正,筠儿是他的此生至亲,可如今,他已经失去他的筠儿了,他没有了人生的目标,又何必要看萧廷辉他们的眼色行事?
阔步走出了丞相府,萧立杨抬首望天。
夏日的苍穹之顶,湛蓝似碧湖,清澈干净。天边有棉絮扯开般的云朵,零散漂浮,更衬得那蓝耀目。
倘若萧家,也能这般干净澄澈,该有多好?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用力到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萧立杨狠狠地咬合了牙,提脚离去,扬起的衣袂翩飞,徒生了几分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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