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勋禁不住瞳仁微缩,心底一沉。
而他的情绪也外露了几分——放在膝上的手被他渐收了五指,紧握成拳,分明的骨节在他的使力下,隐隐发白。
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瞒多久。
傅行勋冷冽了眼神,任眸中的墨色愈发沉黑。
这可关乎,整个天下的命运。
夏日闷热,故而窗扉大开,任凉风习习穿透窗棂,送来缕缕清亮。
阮幼梨被那沁骨的凉激得几分清醒。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到底起身,往外边行去。
窗外夜色如泼墨,点缀其间的烛火分外缥缈,仿佛风过时,就能彻底隐没。
阮幼梨穿上了外衫,拉开房门,往外边行去。
她的心绪难定,又烦躁不安,所以一路前行,都是漫无目的。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竟是停在了北苑。
穿过汉白玉拱形石门,入目的是狰狞显于夜色的林立怪石。
旁侧古木参天,风过时,枝叶摇晃,窸窣作响。而鹅卵小径上,被稀疏的交错枝桠筛下零碎月光,随风而动,若波光粼粼。
阮幼梨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一条小径,往傅行勋的厢房而去。
第59章 惊闻
绕过曲折回廊, 一点烛火穿透沉黑的夜色,晃入了她的眼瞳。
阮幼梨为那烛火一愣。
傅行勋……也还没睡?
她正要提了裙摆,大喇喇往他的厢房而去, 可是恍然间,几道漆黑的人影进了她的视线。
是守在外边的侍卫。
夜里有侍卫守卫亦非不可,但阮幼梨却在平常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严阵以待, 步履轻缓,目光锐利, 来回行在廊间,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他们手扶陌刀渐行过来时,阮幼梨竟是下意识地心虚起来,忙躲到了旁侧的灌木间。
趁他们将将过去的空档, 阮幼梨忙猫这身子,绕到了厢房的后边。
房后开的一扇窗棂微开了半边窗扉,将屋内的点点烛火摇晃出来,映在她的侧颜。
阮幼梨将耳朵贴到墙边,想听清里面的动静。
而里面的对话, 也确实清晰不落地入了她的耳。
“沈伯父, 如今, 黎明坤已除, 接下来应对的, 就是萧廷辉一家了。”傅行勋的声音穿透那一层墙壁, 略显模糊。
回答他的声音, 是一道苍老却仍然中气十足的声音:“萧廷辉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偌大的朝堂上,半数是他的人,我们接下来的要迎的这一场战,必是愈发艰辛的。”
傅行勋的面上一片沉肃,他紧抿了唇线,顿了半晌才应声作答:“只是,伯父与萧廷辉……”
沈珩却轻轻摆首,打消了他的顾虑:“我虽与他相交甚笃,但那毕竟是过往的事情了,如今,家国为先,萧家威胁到了李氏王朝,那自然就留不得。”
傅行勋没有立即答话,心中依旧是沉重异常。
“然而,当年布下的网,如今还收得回来吗?”他缓缓抬眼,与沈珩的视线相汇,眸色沉沉。
沈珩亦回望着他,心思复杂地回他:“只要他们二人结了亲,那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就非要让他们在一起吗?”傅行勋蹙了眉头,眉间拧出几道浅浅的褶子。
沈珩颔首:“元策,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的目的吗——除去萧家,匡扶齐室。为了这个目的,我们两家,皆忍受了骨肉分离之痛,如今,这么多年的痛都过来了,你为何又犹疑起来?”
傅行勋微垂了眼眸,道:“那就不管他们二人,是否两心相悦吗?”
闻言,沈珩不由出声喝他:“元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去兼顾那些儿女之情吗?”
“我只是替阮幼梨不服。”傅行勋抬眼看他,眼中是毫不退让的坚定之色,“十六年前,你们就舍弃了她,哪怕她归来,你们沈家,也未曾给过她半分温暖。如今,你们又要不顾她的幸福安乐,就要定下她的姻缘,你们,有问过她吗?”
他说出这一番话来,一半是为她,一半……是为他的私心。
他还是想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有没有……不让她嫁给李成衍的办法。
然而沈珩只当他脑子糊涂了,广袖一拂,才隐忍了怒气道:“姻缘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沈家的女儿,侯爷,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可李成衍,也是我傅家的人,他的事情,也得看我傅家。”傅行勋这是第一次,这般毫无理智。
听了他这番言语,沈珩是愈发愠怒了,他伸手指着他,气的浑身颤抖。
正当他准备发声呵斥傅行勋时,却被门外的一阵窸窣响动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谁?”傅行勋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将这动静清晰感知,他倏然折首,目光如鹰隼锐利,往声响的方向看去。
而房外守卫的侍从自然也不是白干这差事的,在他出声时,就迅速地提刀折返,将墙角偷听的人给带了进来。
阮幼梨的面上一片呆愣,她在侍卫的挟持下进了屋,眼睫微颤,缥缈的目光在傅行勋和沈珩的身上左右来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定点。
“阮幼梨……”在她进屋的那一刻,傅行勋就冷冽的眼神。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也同她一般,错愕异常。
她一直都在屋外,那他们说的话,她又听到了几分?
沈珩也意识到了不对,微微吞咽,才定住了神。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又光明正大地与她相汇。
十六年了。
终于,阮幼梨于错愕中抽出几分神思,略微清醒了半分。
她不识沈珩,只下意识地往傅行勋望去,眼中满是失措与茫然。
“阿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究竟是谁?”
在她出声的这一刹那,傅行勋和沈珩的心中皆是一沉。
她果然,全都听到了。
阮幼梨眼睫微颤,因为内心的茫然无措,有浅薄泪光盈于眼睫。
“你们回答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既然是沈家的人,那我为什么又在傅家,而延平王……延平王又为何成了傅家子?我……我不明白啊。”
然而,傅行勋与沈珩,却无一人答她。
阮幼梨得不到回应,整颗心都像是坠入了深渊,探不到光亮,漆黑沉闷得令她发慌。
她鼻头微酸,便亟亟往傅行勋身侧而去,拉住他的衣角,分外无助:“阿兄,你回答我啊,我是谁……”说着,她又往一侧的沈珩望去,继续问:“他,又是谁?”
窗外的夜色沉沉,好似将将淹没的墨砚,浓黑得化不开,也淡不去。
沈珩紧握了身侧双拳,只垂了眼眸,没有回话。
而傅行勋在错愕之后,也找回了几分神思。
他伸手抚上阮幼梨的肩,凑近她,紧盯她的眼眸,道:“阿沅,你是傅家的人,你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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