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去年孟老庄头来送年货,无意提起田家二丫因嫁得不如意,跟她娘吵了起来。说当年为什么不把她嫁给姐夫?可见她娘偏心。我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宁芳看着程岳,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如今想想,那时真是可笑,我还曾想过,要替大丫主持公道。可我主持的这份公道,会不会让她如今跟二丫这般来怨我?而我若替大丫主持了公道,谁又来替大牛主持公道?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就算贺嬷嬷非要有人嫁他才肯教人手艺,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只怕也是一样的。
就象我如今出门,常带些铜钱在身上,看到那些老乞丐或小乞丐,就让丫鬟去买几个包子馒头分给他们。人人都赞我大方仁善,可我心中却时常惭愧得很。我若真大方,该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才是,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好心。甚至看到那些稍年轻些,好手好脚的乞丐,我也不管他是怎么落到这田地的,就不肯让丫鬟分吃的他了。
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
那些乞丐与我又不认得,随手打发几个馒头我就觉得尽到我的心了。但徐妈妈是打小把我带大的,她对我们全家忠心耿耿,我自然觉得她是好人,宁肯冒险也要跑来看她。可我若是那徐燕,对这个打小就没有管过我的亲娘,是否也会心存怨恨?
还有那罗宝生,我听我爹讲起时,只觉最可怜的是那寡妇婆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好心抚养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为何最后却弄得那般下场?就算养子无钱给她医治,但若能在病榻前一直陪着她,她也不至于死后许多天,才草草埋进菜地里吧?那么他去打这场官司,到底是对还是错?
三舅公,我年纪还小,见识也浅,许多事常常弄得自己也很糊涂。甚至有时会怨老天不公,为何不让徐妈妈这样的好人,有个懂事的孩子,也不让罗宝生他爹娘,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我再气再怨,总归比不上对爹,对您的担心。
那天吃饭,爹爹被突然叫走时,我真是吓坏了。心想若是要连累爹,徐妈妈这个公道不讨也就罢了。
今儿长辈让我带话来,不管是对是错,说句私心话,那是因为您在我们心里,比旁人都重要。而在英王府那两位舅公和舅婆心里,您更是顶顶要紧的人。所以我们都盼着您好,怕您出事,才会多这些嘴。
但人人都说,您是京城第一聪明人。那您想怎么做就只管放手去做吧,只记得我们都惦记着您的安危就好了。”
第265章福星
程岳听完的时候,眸光有些复杂。
他久久无语,最终抬手落在小姑娘头上时,叹了口气,“大嫂子真没说错,你还真是我的小福星。”
宁芳一下愣了。
福星?她怎么就成福星了?
她方才说那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劝程岳不要跟永泰帝硬扛,就算是要主持公道,也务必以保全自己为要。可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有了解决之道?
心中已有算计的程三公子,一扫眉间的阴郁,“走,我送你回去!”
宁芳愕然,“不,不合适吧?”
她一个小丫鬟,却劳钦差大人相送,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程三公子傲然昂起下巴,“我自家晚辈女,因惦记长辈,悄悄乔装跑来看我,给我送吃食,我送送又有何不妥?”
这么说,似乎也行。无非是落个顽皮的名声,应该无碍吧?
宁芳还没意识到,让一个与祖母平级的长辈,送一个孙子级的晚辈有何不妥,便被程岳拎着,大摇大摆离开了金陵行宫。
然后当舅公的还不急着送人回去,而是拎着宁芳去逛街了。
这几年,宁芳可是在信中提到许多金陵名吃,他早就想去试试了。带着小姑娘一路买买买,好吃的就尝一口,剩下的全给小姑娘打包,直到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又带宁芳去了一直慕名,却又不好跟家长说,也没人带她去的酒楼,听了某著名戏班子的戏,喝了茶,眺望了秦淮河两岸风光,才把受宠若惊,又玩得心满意足的小姑娘送回家中。
反正有长辈领着,便是小小的出些格,又算得了什么?
把玩累了的小姑娘交到夏珍珍手里,打发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宁芳赶紧回屋睡觉了,回到行宫的当天夜里,程岳就提审了罗宝生。
高文秀只当盯着外人进出行宫,防着程岳串供勾结就能拿捏住他,却忘了案子里还有最关键的一环——
人犯。
哪怕是一个无亲无故,毫无背景的小老百姓。若这人犯愿意,也是可以颠覆案情的。
次日天还没亮,高文秀还没起身,便接到派驻到行宫那边的衙役急报。
“那罗宝生昨儿半夜里撞墙自尽了!亏得巡查的牢头发现及时,把人救了下来。”
高文秀听得很是可惜,若罗宝生一死,起码可栽赃程岳一个监管不力之责,谁知却给救活了。
才不紧不慢爬起来说一句知道了,谁知衙役又道,“那罗宝生醒来,便口口声声说不想活了,还说自己死了就好,犯不着连累世上的好爹好娘。谁知听到他这话,那徐妈妈也跟发了疯似的,一心求死。好容易给人拦下来,还说年轻人活着就好,她老了,死了无所谓。如今钦差大人说这案子他不审了,要具本上奏,请您去呢!”
高文秀一下坐了起来,都顾不得梳洗,便心思急转起来。半晌,一拳砸在床上,咬牙切齿,“这小子,竟给他脱钩了!”
衙役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却也猜出跟程岳有关。
随即,这案子的惊人反转,便在整个金陵沸沸扬扬流传起来。
罗宝生案不用多说,早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但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却让人唏嘘不已。
“……说的是那罗宝生入狱后,日夜难过。这一日,忽地隔壁牢房来个大婶,哭哭啼啼,无比伤心。罗宝生便问了,‘大婶,您这是怎么了?’大婶便道,‘我给亲生女儿告了,告我不慈,没管她呢!可我二十多年前,就被她那没良心的爹卖给人家做下人了,要我怎么管?’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那大婶可是咱们金陵人,就是从前那个剪子巷,老徐家的媳妇。”
“哦哦,你说这个我知道!听说从前他家也曾发达过,后来娶了个窑姐儿回家,才败落了,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他家?要说徐家从前发达也是靠媳妇给人当奶娘才起来的,后来这男的丧良心,把正经媳妇卖了,接了窑姐儿进门,这家里能好得了?后来姑娘只好嫁了个瘸子,过得不如意,便把她娘给告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儿?她过不好得找她爹去啊,找她娘干嘛?”
“因徐家那个当爹的早死了,只有一个娘,还在大户人家当下人。看她混得不错,可不就眼红了?故此把她娘告了。那罗宝生听说徐家那婶子的遭遇,很是同情,又听人说,因他这案子已经惊动了皇上,都派来了钦差大人,要替他主持公道,这罗宝生就寻了短见。”
“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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