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此事,宗族里全都消停了。
小儿出痘疹,便是一大劫,若真因此害死人家孩子,就太损阴德了。此时,下乡好些时都没吭声的宁守信,作主拿了个主意。
“既如此,也不好让大房相让。不如还是我们二房挤挤,便是修得没那么体面,想来兄长也不会见怪。”
也只能如此了。
要不谁还当真愿意把自家的祖坟让出来,给别人修体面么?
然后宁守信还格外交待宁珂,抽空也到长房去帮帮忙。这个便是他不说,宁珂也知道照应。
不仅帮忙又去城里请了余大夫来,还特意去买了不少驱邪避凶之物,并替长房在她家祖坟上做了场法事。
可长房那边,情况却着实不太妙。
萍姐儿出了痘疹没两天,安哥儿夜里也烧起来了,一样的见喜。
因其他人都没出过痘疹,为方便照顾,也为防止再次过人,安哥儿也被夏珍珍抱到了西厢照料。
听着俩孩子生病难受,日夜啼哭,宁四娘垂泪,自责不已,“都怪我,出这么个馊主意。若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岂不是我自己咒的?”
那天,她想的主意,便是让宁芳跟她住一晚。然后借口梦见祖父,受惊装病,好打消二房想占坟地的心。谁知她们还没演呢,一对小弟妹倒是真的病了。
宁芳心知弟妹将来都是出色且长寿人物,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所以只劝宁四娘保重身子。
“……这事跟祖母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赶巧罢了。当日弟弟妹妹一出世,爹就高中了,想来都是有福气的。不过是出回痘疹,想来应该没事。若祖母实在担心,不如咱们去那山神庙里拜拜?”
宁四娘一愣,还认真把这话听进去了。
会不会是她们一家来了乡下,没拜过地头神的缘故?
横竖礼多人不怪。
宁四娘马上准备好三牲果品,又看了个黄道吉日,带着两个康健的大孙女亲自到上溪村去拜神了。并默默许愿,若得平安,必重修此庙,替山神重塑金身。
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山神果然有几分灵气,还是夏珍珍照料得法,自那日拜了回来,两个孩子便一日好似一日。
十余日后,痘斑退尽。两个孩子虽瘦了些,却因照料得当,半点麻子都没留下。
宁四娘抚胸才念了句,“祖宗保佑!”谁知夏珍珍却晕了过去。
众人皆吓了一跳,倒是孙大娘让大家别担心,“二奶奶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照顾哥儿姐儿,着实累到了。让她好生睡一觉歇歇,回头便好了。”
宁四娘听了十分感动,立即命人炖了补品,只等夏珍珍醒来,便要给她调养一番。
为了让她好生休息,她还命人把两个孩子都抱到自己这里来。谁知一觉醒来,四处望不见夏珍珍,安哥儿便哇哇大哭。
萍姐儿倒是没哭,但小脸一直看着西厢房方向,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更加楚楚可怜。
宁四娘有点看不下去,正想哄哄,谁知夏珍珍自己跑出来了,头没梳脸没洗的,便慌慌张张找到宁四娘这里来,“我,我好象听到孩子哭了。”
看她一脸没睡足,眼里还全是红血丝,却满脸担忧的模样,宁四娘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让人把萍姐儿和安哥儿的东西全给挪到西厢房去了。
夏珍珍还无知无觉,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睡了,倒是徐妈妈欣慰得悄悄抹起眼泪。
宁芳似有所查,偷偷问,“祖母这是要把安哥儿给娘养么?”
徐妈妈含泪点了点头,脸上却满是松了口气的笑意,“不枉二奶奶担这么大的风险,照料安哥儿一场。往后二姐儿你们几个,也算是有个兄弟可以依靠了。”
啊?
宁芳听及此才知道,原来她娘根本就没出过痘疹?那她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徐妈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这就是当娘的心啊。”
这世上或许只有当娘的,才肯不要命的为孩子们这么拼。
宁芳突然,也很想哭了。
第60章大郎
听说长房那边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了,宁守信也松了口气。
真若为了他们二房修个坟,就闹死人家俩孩子,他也觉得于不忍心。
此时恰好宁珂来请,“坟已经挖好,三叔公去瞧一眼。只等挑个黄道吉日,迁过来就是。”
宁守信过去一看,更加满意了。
因地方有限,那位冯姨奶奶的坟虽然往前挪了不少,但也没占多少地方,就算修得再精致,却也算不得大气。比起旁边宁守信他亲娘,二房正室夫人的墓穴显然要差了许多。
宁守信承认自己没本事,不能替他娘挣回风光诰命,但他也绝对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老姨娘,越过他娘去。
故此之前在宁四娘跟二房顶牛时,他一直没开口,其实心里是暗暗欢喜的。
如今在族老们都说这个墓修得委屈了时,宁守信也很“通情达理”的表示,“能修成这样,已经全仗族人们出力了。便是兄长回来,想来也无话可说。”
族老们纷纷点头,都觉得这位三太爷虽然没当官,但为人还是很明白事理的。
宁守信既占了便宜,自然要把那乖卖到底。
迁坟那日办得格外隆重,又请了位族老将修坟一事写明书信,给他哥送去。反正长房孩子发痘疹也是有证可查,到时可别怪他没出力。
这日事毕,正要去长房瞧瞧两个孩子,忽地却见一位三十许的青年,带着数个随从,快马赶至。
要说宁守信还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的,这些人虽着便装,但他仍是一眼看出,应该是哪里的官吏。
正想着这附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那为首的青年跳下马来,到他跟前行个了礼,“三叔公安好!”
宁守信定睛细瞧,“哟!这不是大郎么?你怎么回来了?”
※
下溪村,宁家。
自从两个孩子病愈后,似乎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就在今儿一早,上下溪两村村民千呼万唤的蚕种终于到了。
宁芳再也没想到,来送蚕种的,居然是一个半瞎眼的老嬷嬷,和她的傻儿子。
这对母子姓贺,其中母亲跟徐妈妈差不多年纪,但个子略矮些,一身布衣荆钗,但浑身气度比徐妈妈还高出几个头去。
儿子三十大几了,好似脑子有些问题,成天傻呵呵的,话也说不清。只是有一把子傻力气,听说过完年就背着他娘,硬生生靠双脚走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里。
起初二人寻上门来时,小丫鬟看一个瞎一个傻,还以为是来讨饭的,便递了两个馒头过去。那贺大牛接过便吃,却给他娘一巴掌拍在地上,指着小丫鬟便骂了起来。
“……原以为,主子让我们来,府上必是明白事理的,没想到也这样狗眼看人低。就算我们母子衣着寒酸了些,可一不讨二不要的,怎么就拿人当乞丐了?”
在东厢房收拾出的会客厅里,耳听着这位贺嬷嬷又夹枪带棒的数落起来,宁芳一个头足有三个大。暗自寻思,也不知程三上哪儿找了这位嬷嬷过来,竟不是来送蚕种,倒象是教书先生。从进门到现在,骂完小丫头,又数落起宁府。茶水足足喝了三壶,还不见她停歇。要不去上个茅房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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