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一口气屏住,脸色黯得可怕。
她是不希望有人帮容伯瑀一家,但是,这算做惩罚,是种恨铁不成钢的惩罚。自己对他们冷漠也好,无情也罢,他们始终都是一家人。就像提到宁氏一般,容家是她的根,她可以惩罚他们,但是外人不行!
容家是对不起自己,可无论她如何报复他们,那是自家的事;但在外,她就是见不得人家瞧底了容家,尤其是恶意的。
虞墨戈忧心,蓦地握住了妻子。容嫣含笑拍拍他手,示意自己无事,长出了口气,唇角弯起笑不上眼道:“那我便谢过您了,首辅大人能对这般小事上心,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话里不无讽刺,虞瑶听出来了,也哼了声:“这叫什么?睚眦必报?当今首辅便是这般气度啊,领教了。”
虞瑶嘴够狠,窘得荀瑛和孟氏竟无言以对。秦晏之深叹,不想在纠缠,便拉着荀瑛道:“咱们走吧。”
走?凭什么。荀瑛横眉瞪了他一眼,甩掉了他的手。“小事?对你而言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关乎一生。都已经和离了,凭什么还要纠缠不清!”
容嫣突然笑了,目光却冷若冰霜。“到底是谁纠缠不清?我承认,我叔父去找秦大人是他们的错。但秦晏之你没错吗?既然没关系了,你为何要见他们?你明知道这京城有我,有英国公府,有叶家,更有昌平侯府,怎便要你来帮?你有家室,还要参合到我们家中,你说说到底是谁纠缠不清?”
“你别把事都推到他身上!”荀瑛急迫地道了句。她到底还是护着他。
其实荀瑛何尝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晏之的旧情不灭,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夫君,于是只得把这气撒在容嫣身上。
容嫣理解她这心思。对爱人恨不起来,便恨起她来了。她无奈哼了声,道:“您把心思浪费在这等事上又何意义呢?这不是小事又是什么。有这精力您不若多关心关心他,关心关心秦府。您知道今儿是秦家二夫人您婆婆的诞辰吗?您知道每年中秋无论秦晏之多忙他都要回通州阖家团圆,次日给母亲过寿吗?”
“还有秦翊,您真以为入国子监是对他好?以秦翊的学识能力,日后绝不会在他兄长之下,您就把他送到国子监,不经科考,到头来只混得个七品京官吗?”秦翊是原主一手带大的,对他的感情甚至追及容炀,她心疼他。“秦晏之,你当初带秦翊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你便这么容易就把他放弃了?”
这话说得秦晏之愧疚,修眉高耸,沉默不语了。
荀瑛没理,无话可对。一旁的孟氏瞧着夫妻二人不甘心了,目光赤.裸.裸直视容嫣,鄙夷道:“知道这些又如何,又不是他们秦府的丫鬟。你倒是知道得真清楚,可结果呢?伺候五年还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被人弃!”
虞瑶可不干了,阴测测地哼了声:“到底谁生不出孩子还不一定呢!”
这话一出,孟氏气得直拍案,想要反驳可若提起秦晏之纳的勾栏姨娘生了孩子,她又开不开口。两人眼珠子瞪得老大,谁气势也不减对方半分。
容嫣想说什么,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呕出来。她努力平复压了下去,却问身边虞墨戈蓦地道了声:“可是不舒服?”
她含笑摇头。“没事,喝点水便好了。”
“脸色这般差还说没事。”他摸了摸容嫣的额头道。
哪有这么严重。容嫣想推开他,却如何也推不开。他忽而揽住她,握在她腰间的手越发地紧了。
“你总是这般忍着,前个也是,昨个也是,叫你请大夫你又不肯,非得让我担心不可。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是好。”虞墨戈语调越发地深切,听得出宠爱之音。可他越是这样,容嫣越糊涂。
“得亏今儿来的是宝灵寺。”他接着道,全然没在意容嫣纳罕的眼神。接着回头对曲水道了句:
“去,把清一大师请来。”
第84章 公开
清一大师年近八十,皈依前他曾是太医院院判, 医术高超。先帝刚继位时, 喜得爱女, 小公主生来健康, 忽而一日哭闹不止,其母娴妃忙召唤御医入宫。
小公主的身体状况太医院都有记录,无甚异常,想来是不外乎腹痛伤寒。清一大师留了私心遣自己爱徒去了, 本是想为他创造机会, 结果这一去他便再没回。公主不但没救成, 还被卷入了后宫的纷争中。
清一大师无限愧疚, 痛失爱徒的同时更感后宫阴私。于是辞官,皈依佛祖寻一方清静……
大师给容嫣把脉,房中静得呼吸声可闻。孟氏不屑,只觉得是他们小题大做,借题发挥罢了。怎地?说不过便拿身子不舒服当理由。查,便让他们查, 瞧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总不至于还要把这毛病怪到自己头上吧。
看着眉心平和的大师和煞有介事的丈夫, 容嫣似乎有点懂了。果不其然, 清一号过脉, 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道了句:“阿弥陀佛,恭喜虞夫人。”
“如何?”虞瑶忧心问。
大师笑了, 平和道:“虞夫人有喜了。”
话一出,在场人都愣了。虞瑶既惊又喜,两腮抽搐得不知是哭是笑。她挑着高音又问:“确定?真的是?肯定是?”
“是。”大师肯定道。“不过脉象不算太稳,许是因为心跳过快。虞夫人,要注意饮食,切忌动怒,不然对孩子不利。”
再未言语其他,清一大师含笑退下了。直到他离开,对面人也没反应过来——
她怀孕了?!
孟氏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也太突然了吧,突然到她不敢相信,突然到想起方才的话心里懊糟不已。跟着自家侄女婿五年不孕,嫁与虞少爷不过月余人家就怀上了?还真是讽刺。然再看看自家侄女,心里堵了口气。
她赌气,有人比她还堵。
秦晏之胸口闷得喘不上气,连心跳都停止了,若不是因为它隐隐发痛,他真的觉得他心已经不在了。
其实还不若不在——
人总是想得明白,可行动跟不上脑子。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放弃,但每每见到她,抑或听闻她的消息,他还是会下意识紧张。到底还是心不死吧。他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倒流,那么他如何都不会放手。但事实是,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以为自己娶妻便可以放下她,然而却一错再错。人不是能够取代的,当初的容嫣取代不了汝芸,如今的荀瑛也取代不了容嫣。秦晏之突然觉得这像个解不开的诅咒,他总是活在忏悔中,他心尖人一次再一次地离他而去。
说实话,他无数次在梦里幻想她还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他们重新开始。但在此刻,梦彻底碎了,她和虞墨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分开了,他们有了血缘牵连。
为什么自己没能和她留下个孩子,如果那样,她也不会走吧……
秦晏之心痛得要死,神情扭曲,脸色越发地难看了。瞧着丈夫这副表情,荀瑛何尝不痛呢。不过她不是为秦晏之,是为自己,她是可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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