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口香炉中焚烧的香熏得人看不清前方,燃烧的纸钱灰迷离了双眼。
她一步步朝他走来,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那哀婉的模样仿佛是烟雨梨花,哀婉不胜,令人没由来的心疼。
淡淡的烟雾下,她仿佛是云中仙,那一刹那间南景珩竟然有片刻失神。
“咳咳!”王太后扶着红嬷嬷缓缓地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南景珩和顾妍华面前。
“臣妾拜见母后,愿母后长乐无极。”顾妍华盈盈拜倒,分明看到在王太后身侧那个身穿重孝的南景珩。
指甲陷入掌心,只觉心头如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面对仇人,她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敬来。
王太后垂泪,亲自走过来将顾妍华扶了起来,哽咽道:“可怜的孩子,你刚有孕不可太过悲伤了,仔细伤了龙裔。”
王太后一席话激千层浪,满殿缟素之下的哭泣声已经微弱了许多,焦琴长公主抬起眼帘,关切地问道:“皇嫂真是怀孕了么?”
王太后拉着顾妍华的手,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威压的目光在众人面门上扫过“大行皇帝驾崩,哀家中年丧子已是痛不欲生,然昨日御医昨日为皇后请脉,皇后有孕一月,并且钦天监夜观天象证实皇后腹中是皇嗣。”
南景珩豁然起身,冷冽的目光在王太后凝注。
不是巧合,分明是母后设计的,那个孩子分明他的。
“母后是打算让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做皇储?”
南景珩站了出来,周身华光冷洌,一身无垢的白衣潇洒出尘,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束在头顶,玉冠碧透、温润如玉。
第7章 反抗
南景珩一边说着,目光却是不自觉的移到了刚刚站起身的顾研华身上。顾研华却是躲开了南景珩的视线,微垂下头掩去眼中的怨恨,繁琐的镂空素银头面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太后如何察觉不到南景珩的异样,拉着顾研华的手愈发加大了力道,她缓慢不失威严的开口道:“我南国自古以礼立国,名正才可言顺,名正自当言顺。”她说着,一边狠狠的瞪了南景珩一眼,警告他在这关键时刻不要生出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来。
王太后拿出锦帕拭拭眼睛不存在的泪珠,敛去多余的情绪,继续道:“皇帝驾崩,皇后腹中留下的皇嗣必是天佑我南国啊,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爱卿齐心协助皇储,佑我南国国祚绵长。”
听着太后这番话,殿中众人心思各异,但却是纷纷行大礼道:“太后娘娘安康,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顾研华听着王太后短短数句便轻而易举的决定了自己和腹中胎儿的命运,寒意自心底攀升而起,冻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轻颤,这偌大的宫殿将再无她丝毫的容身之地。
顾研华清醒的知道,生出肚中的孩子,也到了她的死期。她这个所谓的和亲来做皇后的郡主,不过是摆在后宫用来生育的工具罢了。肚中的孩子不会属于她,将成为王太后控制南国的工具。
南景珩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长公主却是率先开了口:“母后和皇嫂切记保重身体,单是为了腹中的皇嗣也要照顾好自己,皇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们这般伤心的……”
长公主话未说完却是哽咽出声,以帕掩面,断断续续的说道:“儿臣,儿臣思念皇兄,实在失礼了。”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啜泣之声,南景珩听着呜呜嚷嚷的一片哭声,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阵烦闷。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这满地跪伏着痛哭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呢,又有几人是真真正正的悲恸于自己离世的皇兄呢?
南景珩微微抬眼,大殿之中雕栏玉柱皆是一片缟素之色,案台之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祭品,往日里的鎏金灯盏都是换上了素色的灯饰,角落里堆着数团刚刚燃烧的纸钱灰。
满眼的肃穆之中,南景珩心中生出的浓浓的悲凉,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即便贵为皇亲国戚,那又如何。面上富丽堂皇风光无限,其后的无奈心酸又有谁人知晓。
南景珩退后几步,却是刚好看到了顾研华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彻骨的冰冷绝望反抗,透露着身陷深渊绝境之人最后的挣扎。
那眼神,一瞬间便刺入了南景珩的的内心深处。
南景珩再凝神望过去的时候,顾研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眼底亦是一片的平静,好似刚刚的绝望是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再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顾研华已是不知,她浑浑噩噩的如同木偶一般被牵引着,颔首、回礼、跪伏、行大礼、哽咽、哭泣……都变成了仪式化的东西。
“嗡——”何处传来的钟鸣声,一下又一下,放佛敲响在人心间。钟鸣声终于将顾研华的理智拉回了现实,殿中的人已经散去了许多,留下的寥寥数人都是在南国身份无比尊贵的夫人。
殿外的钟声已然奏响,皇宫附近的庙宇依次跟随,紧接着城中的,城外的……
帝王驾崩,国丧,丧钟鸣。
丧钟为谁而鸣。
一下又一下的钟声灌耳,哀转不绝,跪在灵前蒲团上的顾研华泪水大颗大颗的坠落。她好恨,她恨将她遣送至此和亲的君主,她恨设计害她的王太后,她恨辱她清白的南景珩。
她不甘心,她不甘就这样沦落至任人摆弄的境地。
前世孤苦一生,这一世父母的关怀呵护实在让她眷恋不舍,还有腹中的孩子,顾研华掩在袖袍中的手轻抚在小腹上。
她用锦帕将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拭去,她缓缓站起身,在一片跪伏在地的夫人之中,站着的她尤为触目。
她站着,宽大的孝服衣袖垂落,随着自殿外传来的微风轻摆着。明明素淡的妆容,却偏偏似高山流水一般,恍如高山之巅的白雪,神圣不可侵犯。
这样的她,南景珩发现自己竟是移不开视线。
殿中的人看到了,王太后也看到了,她眉头紧蹙,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似乎有什么超脱她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王太后刚欲开口呵斥,顾研华却先她一步开口,“太后娘娘,臣妾先前有些失态,可否能去偏殿整理一下仪容,以免接下去殿前失仪。”
王太后心中不满,然而顾研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若她不允似乎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罢了,且都到偏殿稍事休整去罢。”
顾研华行礼,转身,礼节做的一丝不苟。芸香也跟着起身行礼,跟在顾研华身后向殿门处走去。
顾研华踩着青璃色的地砖,绕过殿前的插屏,走到殿门口的一瞬间,一片大好的春光扑面而来。
新抽的嫩绿,清澈明亮的日光,和煦的春风,仿佛一下子便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怨愤不安,所有的绝望不甘。
她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芸香在落后半步的位置紧紧的跟着,身后还有几个小丫鬟隔着几步距离跟着。顾研华心中冷笑,这宫墙之内,她又能逃到哪里去,王太后当真是心思缜密,防她防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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