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潮垂首,不经意间注视着十字交叉的黑色暗纹的鞋面,裹着白皙圆润的脚趾,只是右脚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和纵横交错的枯树纹身融为一体,让他眉头紧蹙。他担心鞋底过于轻薄,“鞋子不合脚,等下。”
欣芮拽着他的胳膊,又漠然松手,“好久没跟你一起走走了。”
望潮侧身引路,脑中反复重现胳膊上的触感。
虽然是盛夏,临江的风还是带着些许的清凉,幕光皑皑,只有老态龙钟的苍梧屹立在一座座高楼大厦中间,遗世而独立。
似乎每个城市,每个故事,每段爱情都该有个音乐广场的存在,在此不远处,一片欢呼和有节奏的音乐声,原来又是有人求婚了。
“欣芮?到了。”望潮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口的招牌显得小而精致,是一朵兰花的形状,上面用簪花小楷印着“蛰居”二字。
蓝花布一挑,欣芮步入大厅,一副印着《踏歌图》的屏风孑然孤立,她暗叹了一下主人的品味。
望潮走向靠窗的位置,为她拉开座椅。
欣芮望向窗外,泪流满面的姑娘同求婚的男人紧紧相拥,她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虽然你最近喜欢吃素,但是也不能一点荤腥都不沾,吃些鱼虾来补充蛋白质,这家主厨做的本帮菜味道纯正,是你偏爱的清淡风格。”望潮事无巨细,小心翼翼的有些卑微。
欣芮喝了口大麦茶,露出饱满的额头,“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望潮用烫好的毛巾揩净手指,“那么,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欣芮一眼想望到他的心里,但被他眼中的隔膜抵挡的干干净净。
他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发型,永远是刺立的寸头,眉骨高高凸起,因着近几年心思愈发深沉,眉毛和眼睛的间距越来越小,凹陷的桃花眼嵌在其中,褐黄色的瞳孔迷乱人心,永远一副深不见底的模样。
欣芮婴儿肥的时候他就已经棱角分明,高耸的鼻梁骨显得他愈发生人勿进,不知道他祖上是否有欧洲人的血统,除了头发的颜色,赫然就是一个地道的老外。
“看够了吗?”望潮眉眼上挑,打趣欣芮。
欣芮瘪起嘴,“你长的真好!”
束起马尾,气质典雅,一派纯真的老板娘亲自上菜。
红亮剔透的白灼虾,清香扑鼻的清蒸鲫鱼,鲜嫩可口的白菜蒸卷,还有甜浓鲜香的醪糟蛋,上面撒上几粒枸杞,色泽分明,让人食欲大振。
欣芮来不及观察旁边上菜的美女,只是客气的道了声谢,顿时十指大开。
她先是盛了碗醪糟蛋,先递给望潮,接着再自己享用。
望潮只是十指飞旋,动作利落的剥虾,剥到第五只,才夹給欣芮。
二人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就餐。
入口即化的糖心蛋配上醪糟,淡淡的酒稥让欣芮满足的毛孔舒张。
她如帝王般享受着望潮为她挑鱼刺夹鱼肉,她也时不时的把白菜卷蘸好调味料,夹給望潮。
欣芮小口咀嚼,永远都是这么克制,连在最亲近人的面前都不会忘乎所以的胡吃海喝。
望潮从绘着仕女图的搪瓷罐里拿出一颗枸杞,含在嘴里。
“等会儿回家,我先去跟老板娘打个招呼。”
欣芮转过头,身着神奈川冲浪连身裙的老板娘与望潮在争论些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嫌弃的推着他,而他哭笑不得,五官拗作一团。
如果是她就好了,而不是……
“走吧。”望潮让欣芮走在前面,出门之前对姑娘笑着挥手。
色彩斑斓的灯光张牙舞爪,轰鸣的乐音刺激着欣芮的耳膜,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望潮顺势把外套搭在她的肩上,两人相顾无言。
“就到这吧。”欣芮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损坏的路灯。
外面的繁华仿佛把此处的宁静隔绝出来,老式的教师公寓,最高层是6层,没有电梯,奔跑的孩童一派井然有序,丝毫不会跑到绿化带上嬉戏打闹。
欣芮在楼下驻足,不肯挪动一步,望潮叹了口气,“稍等,我上楼一趟。”
望着那个奔跑的不计形象的身影,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顶层的暖橘色的灯亮了,如旧日一般,望潮将永不消融的烛灯打开,映在窗前。
他跑的气喘吁吁,额头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给。”
欣芮先把外套递给他,接过鞋盒,唇色发白,“我走了。”
待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望潮急切的脱口而出“我送你到陵城。”
“去见她吗?”欣芮冷笑,径自淡出他的视线,步伐坚定。
对面的望潮攥紧拳头,发指呲裂,周身溢满了怒气。
☆、变迁
世上所有的搁浅都是为离别做着淋漓尽致的铺垫。
她从小不善于回首,不善于陨泣,更不善于留恋。
惜别之时,欣芮照旧给老太太嘴里塞了块糖,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竹篮,满载而归,与回家时的两手空空截然不同。
“拿的动吗?”老太太扶着门框,满腹挂念。
“有望潮呢,安心,回屋吧。”
老太太颔首转身,继续打开电视画面。
欣芮只身踏入归程,她情愿与望潮之间纵横着隔阂,也不愿牵扯过深。
回到住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来不及缅怀,欣芮仅用半天,就把所有行李打包完成。
一小时,是她允许自己停留在这座城市最后的时限。
几件贵重物品需要她确保万无一失的托运,还得去一趟到物流公司。100米的距离只花了3分钟的时间,欣芮推门而入。
“李欣芮?”
穿着深蓝色工作制服,浑身大汗淋漓,垂首搬运计件的男人突然目光躲闪,踟蹰的靠近欣芮。
她满腹狐,开启大脑的搜索引擎,同学,同事,同桌?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男人赶紧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自己的手,“我是米乐。”
欣芮上下打量着,面部白皙,鹅蛋脸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原本应是玉身长立,但被重物压弯的脊梁微微驼起,到底是谁?
“我之前在夜场工作,后来跟吴音音好了。”慌忙把手伸向欣芮,她恍然回握。
“哦?现在的工作还习惯吗?”尴尬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她客套的应酬。
“还行,你这是要寄东西还是干什么?”他讪讪的问着。
李欣芮犹豫了一下,“我要寄些贵重物品到山城,是来确认下收费标准和保价协议。”
“山城那边有人帮你接件吗?”
“有。”
“那走吧,我们先把托运的物品送到这边来称重。”不给欣芮矫情的机会,他快速跟店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不紧不慢的开着物流公司的车跟着欣芮,灰白相间的掉皮墙面,杂乱无章的车辆林立,欣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为他照明,陡峭的阶梯崎岖不平,米乐一人肩抗所有重物,做好安保措施,分三次搬到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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