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稳,她便忍不住埋怨陈氏:“娘,你刚刚在胡说什么了!”
“我哪里是胡说了,你确实瞒得严实了!”陈氏一脸莫名其妙,反问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想的,那甄氏这般厉害,怎么想到拉她一块儿,这不是分你的功劳吗?”
原来她娘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刚才只是她一时冲动,故意为难甄从容。也不知道是累于解释的失落还是孤立无援的无助感,突然密密麻麻地朝着荀萱袭来。
陈氏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小声念叨,“笨死了,看看,最后皇上和太后光顾着夸那甄家的丫头……”
“够了!娘!”荀萱闭了闭眼,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看着对面低眉顺眼的荀芷,尽管她什么表情都没有,仍觉得讽刺又丢脸,她顿了顿平复心情,“让我安静会儿,行吗?”
这个女儿向来有自己主见,陈氏大约也知道自己不聪明,难得见荀萱发火,一时也怔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内,一路寂静。
马车在夜色里缓缓行驶着,望着路两旁还没撤下的红色灯笼和万寿花,甄从容看得发呆。
侧脸小巧的鼻子显得很挺,她的唇很薄,眼神看着凌厉,与金陵崇尚的杏眼丰唇温婉柔弱相去甚远。但夜色里映着灯笼微光,看着却异常的舒服。
“容容。”
荀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她望着少女,问:“你觉得姑母该如何处置荀萱?”
甄从容笑了,她从来了金陵以后就很少露出笑容,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懂闺秀应该含蓄地抿唇微笑,而是直接裂着两排牙齿。为此,被辛氏派来教她规矩的荀萱明嘲暗讽过好几次。
那之后,她就很少在外人面前笑了。但这一次,她依然露着两排好看的牙,在黝黑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白。
少女的声音没有黄莺出谷,但是明朗清澈:“为什么要处置她?荀萱做错事了?”
知道她是不打算计较了。荀老太太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这性子,早晚吃亏。”
她现在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和宁家再把当年娃娃亲的事情翻出来了。这般性子,怎么忍心让她一辈子忍受世家规矩束缚?
尽管甄从容自己当忘了这件事,但荀老太太却不肯放过荀萱。在下马车前,她留给甄从容一句话:“有些人不会因为你的宽容而见好就收,更不会感激你。”
不待甄从容回答,她先一步扶着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芙蕖的手,下了马车,当着众人的面道:“今日宫宴大家也累了,荀萱跟我来一下,你们剩下的就都回去早些休息吧。”
“母亲?”陈氏瞪着眼,不解地问荀老太太:“萱儿做错了什么事吗?您找她做什么她一个孩子……”
荀萱面色发白,但她不欲在众人面前被摊开来奖,拉着陈氏勉强笑着:“娘您想多了,祖母找我问几句话罢了,恰巧我前段日子读了佛经,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想问祖母,您先回去休息吧。”
这一出变动硬是被她说成荀老太太现在要抽空指点她佛理,好在荀老太太也没拆她台,所以在其他人各种各样的眼神里,荀萱手攥着裙角,故作镇定地跟着荀老太太进了屋内。
荀老太太冷眼盯着下方低头不语的荀萱,问道:“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荀萱笑得勉强,但还是强自淡定地反问:“祖母,萱儿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祖母可是误会了什么?”
“哼,”荀老太太冷笑一声,“我让你自己交代是给你个台阶下,也是留个面子给你,却没想到你也是个不安分的,到现在还死不承认!”
不能承认,死都不能承认,承认了她要如何在荀家维持先前努力了那么久的温婉形象?荀萱苦笑着,无奈道:“祖母您定然是误会什么了,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萱儿可以解释……”
“行了,”荀老太太闭了闭眼,不欲与她多说:“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去小祠堂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荀萱咬着牙,双腿发颤地站起来,但她知道,现在如果承认了,就不止荀老太太一个人罚她了。这种时候,就算是黑的也要说成白的。
本来就没有证据,甄从容可以说她陷害她,那她荀萱也可以反过来说自己是被诬陷的,说到底,她才是荀家人,到时候走着瞧,看大家相信谁。
这样一想,她稍微好受了一些。
荀老太太派来的丫鬟在开小祠堂的锁,趁她没有注意这边,荀萱低头压着声音对身边的兰丛道:“去找我爹……”
兰丛拼命点头,看着荀萱进去,转身就往二房住的院子跑。
而在阴森黑暗的小祠堂里,荀萱望着室内唯一的两烛小小的火光,色色发抖。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错在没忍住,不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也错在自作聪明,用错了法子。
这怪她吗?这一切都怪那甄从容,看着老老实实,实际上也是个爱作妖的。
可是她爹怎么还不来?这里又冷又阴森,还有奇怪的动静声。外头还有个丫鬟看着,她跪在蒲团上,很快膝盖就开始疼了,可是有人盯着想休息都不能休息。
而另外一头,荀萱苦苦期盼来救自己的亲爹,荀二老爷,正在自己爱妾黄氏的温柔乡里,沉醉得很。
他喝着黄氏泡得茶,荀芷在他身后帮他捏肩,一边说着诸如“爹爹白日里辛苦了”之类的话,让他很是受用。
荀二老爷在衙门办事,官职不大不小,荀老太太也不肯出面帮他走动关系。故而十多年了,凭他的能力也再没升过官。
他不是没有怨过的,尤其是他大哥三弟接连高升,官至三品。小时候没有察觉,这些年却越来越觉得,亲生和过继的孩子差别有多大。
他在大哥三弟面前总觉得低了一等,而陈氏也一天到晚讽刺他是废物,唯独来黄氏这里,有美人在怀,有女儿膝前相劝,他才会觉得心里舒坦些。
然而这一切,都被闯进来的丫鬟兰丛打破。
兰丛算是个忠心的,她知道这会儿只能在黄氏的院子里找到荀二老爷,所以不顾外面几个仆妇的阻拦,硬是闯了进来,连刚刚和她们牵扯间,脖子上手臂上拉出的血痕也不顾着疼,见着荀二老爷,立即哭着跪到了他的面前。
黄氏吓了一跳,根本没看清是谁,就吓得尖叫道:“哪来的丫鬟!没听的不准进来吗?!”
兰丛根本不理他,抱着荀二老爷的大腿说:“老爷老爷,快救救小姐吧,小姐被老妇人关祠堂里头去了!”
前提说过了,荀二老爷再混,对自己的原配发妻再不好,荀萱这个女儿他还是很喜爱的。
认出兰丛是自己大女儿身边的丫鬟,一时也急了,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再说一遍,萱儿怎么了?”
兰丛吸了口气,忍着眼泪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她不会把荀萱今晚事儿说出来,荀二老爷问及原因的时候,她只说小姐跟着荀老太太进去说话,不知为何就被罚跪祠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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