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不想继续听荀芷抱怨自己在陈氏手底下有多么艰难过活,人都有各自的过法,对她,不是冷眼旁观毫不同情,只是不愿意卷进二房的家务事。若是荀芷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不过分她也就随手帮了。
被看穿了目的,荀芷“唰”得脸就通红,她小心偷看甄从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没有嘲讽鄙夷更没有同情怜悯,就好像同窗之间没带笔墨,随手找她借一样似的。
她似乎也稍稍安定下心,深吸口气,犹犹豫豫道:“表姑姑,可否借我……借我套头面……”
“头面?”甄从容重复了一次,问她:“是要参宴的那类吗?”
“是……表姑姑别怪我冒失,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问你借。下个月,下个月,就是菊花会,大伯母之前心疼我,说这次若是母亲不带我去,她会寻个头由头带我一道前往……她这么好,还替我准备了裙子,我已经没有脸面再麻烦她,让她给我准备其余的东西了……”
她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世家子女不像寻常人家早早论嫁,但亲事却都会提前几年相看起来,以荀芷的年纪,左右只能再拖一年了,否则到了时候适龄的对象都有了婚配。
陈氏这般性子,对妾侍庶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替荀芷张罗婚事?即便黄姨娘再会吹得枕边风,亲事却没办法插手。她这样的妾室连宴会都去不了,更没办法得知哪家儿郎是个好的,只得求到辛氏那边去。
甄从容听完,沉默片刻,转身对念叶道:“你去拿我镜子下面的黄木盒子来。”
“表姑姑……”荀芷知道她这是肯借给自己的意思了,一时喜极而涕,含泪拉着甄从容的手:“谢谢,谢谢表姑姑。”
甄从容有些不自在的安慰她几句,默默抽出了手。
她自搬来荀府借住,一开始也收了各房不少礼,其中不乏首饰头面,但这些都没办法转送出去。所以她只让念叶拿了自己来金陵以后,交代奶娘刘妈妈银楼买了的一些现成的头面。
刘妈妈没读过书,对这些毫无主见,差点没挑花眼。好在当时芝兰就在身边,跟着宫氏的人品味都不会太差。替刘妈妈做主张,买了几样适合甄从容这个年纪带的。
有掐金虾须的一套,有琉璃珐琅点翠的,有传统的金镶玉翡翠珠钗……
因为是成品,样式往往不够新颖,但胜在做工分量都很足。戴在荀芷这样的庶女身上,也足够了,再贵重一些的,反倒身份上不合适。
荀芷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套红珊瑚珠为主金丝绕线的头面,还配了一个虾须镯,这镯子纯金打造,分量虽浅,工艺却极为精细。将黄金打成虾须般纤细,层层绕出各种形状,其中点缀各色宝石,很是精致。
她拿了东西万般道谢,也不好再叨唠甄从容,欣喜地离开。甄从容见她走了才松了口气,她实在是不习惯和荀芷这样性子的姑娘打交代,说话累得慌。
这样一想,同样极为恪守礼数,端庄娴雅的汤汶诗,却不会让她有这种别扭的感觉。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应该是汤汶诗虽守礼且内敛,但骨子里还是骄傲自信的人。而荀芷,不得不说,在陈氏和荀萱的打压下,哪怕她再小心掩藏,还是能看出内心的自卑。
“姑娘,你为何要帮她?”芝兰不解地问她:“恕奴婢直言,四姑娘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可怜,奴婢所知,二夫人虽不喜她,吃穿用度上却从未克扣过。”
“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处境……敢一个人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你不觉得也是种勇气吗?”
甄从容轻轻笑着,她托着腮,盯着面前自己落下的饼渣子,又看看刚才荀芷坐过的地方,绿茶饼的渣子丝毫没落在桌上地上,应当是全数被她用帕子抹去了。
礼数周到,可见荀芷有多不想落人口舌。
主子的决定,自然也有主子的道理。再说,帮都帮了,还能怎样?芝兰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甄从容为什么要帮她,但还是提醒道:“二夫人自然是不会细查首饰的来历,不过三姑娘的态度,姑娘还是留心一些为好。”
“我知道,”甄从容既然借了荀芷,就不会怕荀萱记恨,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一笑:“谢谢你提醒,不过我估计这段时日,她的心思应该都用在别的上了。”
荀芷都尚且知道趁菊花宴给自己的将来谋出路,荀萱这般心大的人,怎么肯放过这次机会?
第39章 后悔
陈氏这日上午才从兄嫂住的长公主府回来, 面带喜色,等着荀萱下学与她商量一番。
陈氏出身不算显赫,其父陈德光那一辈曾在先皇还是太子时,做过太子洗马, 站对了边儿, 后便被封为宗正寺卿。只是此人没多少作为,只是运气好罢了, 以至于如今的小皇帝登基, 也不过是从三品升到了正三品的工部尚书。
陈德光年近花甲,庶子众多, 但唯一的嫡子陈海尹却没混出什么出路来, 靠着祖上的光阴和老子的关系,面前进了翰林院做编修。幸的是陈海尹相貌不错, 仪表堂堂,乍一看也算做翩翩才子,俊秀端正, 入了当时惠怡公主的眼。
说起这惠怡公主,也是个苦命人。她生母本是个宫女,打扫御花园的时候恰巧让先帝看对了眼,于是临幸了一回之后就抛在脑后了。但这宫女也算是运气好仅一夜便有了身孕。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运气没这个命,生惠怡公主的时候,居然难产身亡了。年幼的惠怡公主被丢给其他嫔妃养大,那位妃嫔又是个心大的,一心想着斗败其他妃嫔坐上皇后之位, 结果心有余力不足,后头把自己给斗死了。
好在当时惠怡公主已经出嫁,当初她的驸马也是出身甄氏一脉,不想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不过堪堪双十年华便守了活寡。先帝可怜她自幼丧母,如今又遭丧夫之痛,膝下连一子也无孤身寡居,于是赐婚陈海尹尚了公主。
对陈家来说,不无松了口气,也算是保住了在金陵的地位。否则以陈家这一代的资质来看,真的是很快就要潦倒下去。
陈海尹尚了惠怡公主以后,生了三女二子,大儿子从武,如今在御林军已经是正四品的都司,小儿子倒是与其父一道在翰林院,做了个编修。
惠怡长公主自己就是苦日子里长大的,倒没什么公主架子,脾性温柔。今日陈氏拜访兄嫂,她还亲自主动提及,有意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荀萱。陈氏自然喜出望外,两人商讨了一番,虽无正式换庚帖,却也是给了口头承诺,各方面达成一致,就等陈氏回去请示荀二老爷和荀老太太了。
所以荀萱一回府,她便按耐不住喜色,拉着荀萱笑道:“萱儿,你猜猜今日我去你舅舅舅母那边,发生了什么好事?”
荀萱被逗笑了,她那舅舅抠得要死又迂腐,总不能送什么礼来了吧?
“我哪里知道?母亲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傻姑娘,好东西哪里值得我这般高兴,这喜事啊,是你的大好事!”陈氏拉着她的手,往榻上坐,身边丫鬟很有眼色地想递个靠枕过来,被陈氏摆摆手打发到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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