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_沉筱之【完结】(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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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幸闻言,也温声笑道:“大哥是个可以闲下来的性子,你却不是,你能放下六王爷贴身护卫的身份,去过寻常日子?”

  司空宇滞了一下。片刻,他将酒坛子“锵”得往地上一放,面对司空幸而坐,认真点了下头:“二哥,我能。”停了下,他脸上微红,又说,“我瞧上了一姑娘,那姑娘不喜欢我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我答应她,日后不做护卫了,只随大哥做些小营生,跟她提亲去。”

  司空幸愣住,片刻,他抬起拳头,在司空宇肩膀上锤了一下。

  两兄弟同时一顿,相视大笑。

  司空宇笑了一会儿,又将笑意敛住,说:“二哥,你也回来吧,随我们一起。六王爷答应我了,只要你肯回来。只要我们两兄弟联手,办完这最后一桩事。日后天高云阔,我们便再不欠他的了。”

  我们便再不欠他的了。

  一个“欠”字,在司空幸心里激起漩涡。有多少年,他都没有再可以想起这个字。

  小时候,三兄弟是孤儿,被一户人家收养。后来,那户人家落败,要将三兄弟送入宫学做护卫,换些维持生计的银子。大哥便对两个弟弟说,我们要去,因为我们欠他们的。

  六王爷与司空三兄弟的“欠”,源之一壶酒。

  那时候,司空宇偷酒与两兄弟喝,被宫中太监发现。护卫偷酒,本不算重罪,只因那酒是珍贵的贡品,所以要一人仗责八十棍。三兄弟年小,仗打八十,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彼时,恰逢六王爷来访大瑛,在宫中见三兄弟受难,心中不忍,便要保他们,说是见三兄弟天资极佳,想要问昭和帝讨了他们,带回南俊。

  因那阵子,司空幸已然是英景轩的贴身护卫,六王爷讨不走他,而是带走了?你若能来助我一把,那英景轩顶多受个重伤,联兵符的事上,可能会受些阻力。可你若仍是忠心耿耿效忠英景轩,那么赔上的……”司空宇眼神一厉,一字一句地说,“就是我司空宇的一条命!”

  第64章

  近亥时,灯色朦胧。司空幸躺在长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回想着白日里,司空宇和自己说的话。

  兄弟分别十余年,情谊如昔。若非各有立场,哪怕木讷如司空幸,也想和自己的三弟沽酒畅谈,无醉不归。

  房里的高窗洞开,疏落的星光透进来。屋外月色如华,竟比屋内还要亮堂些。

  司空宇和他说,做完这桩事,今后他们兄弟三人,天高地阔,再也不欠谁的了。

  司空幸又抬眼看向窗外。广袤的月华无边无际,似乎真的比屋里灯色诱人许多。从此兄弟三人,天高地阔,再也不欠谁的了。司空幸心思一动,他伸手轻推,以掌力催灭桌上烛火。

  正此时,屋外忽地传来敲门声。随着房门“吱嘎”被推开,司空幸警觉地翻身坐起,看清门口之人,却不禁怔住。

  “大公子?”

  云沉雅一脸清风闲月的笑意。他漫步走入房中,坐在桌前,将烛火又“嚓”得点燃。司空幸一愣,旋即起身,将四壁烛台引亮后,来至桌前。

  云尾巴狼从怀里取出一支白玉瓶,往桌上一撂,笑道:“白贵调的蜜浆。”

  白玉瓶在桌上咕噜打转,司空幸的目光落在其上,虽不明所以,仍说了句:“多谢大公子。”

  云沉雅眉梢一挑,好笑地看着他,喝了折扇在桌上敲敲,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蜜浆?”

  司空幸有些迟疑:“属下不知。”

  云沉雅起身,步到低窗前,伸手一推,溶溶月华泻了一地。“我听司徒说,你的花粉症还未痊愈?”

  司空幸愣了一下,才道:“属下的花粉症是顽疾,没法根治,只能防着。往常住在宫里,每年入春前,属下喝过太医开的方子,便会好些。因今年没喝,所以有点轻微不适,并非严重。大公子挂心了。”

  云沉雅回过身来,往桌上的白玉瓶看了一眼:“蜜浆取之上等蜂蜜,对付花粉症,算是以毒攻毒。云府多夏花,你用蜜浆来泡水喝,应能防着犯病。”说罢,他一笑,伸手拍了拍司空幸的肩,又慢悠悠地逛了出去。

  司空幸听了这话,有点恍惚,反应过来后,才慌忙对着云沉雅的背影恭谨地弯身拱手:“属下多谢大公子。”

  话音落,云沉雅脚步稍稍一滞,复又前行。走到门外,他忽然回转身来,唤道:“司空。”

  司空幸又一晃神,再拱手:“属下在。”

  月光倾洒在云沉雅的墨色长袍,乍眼看去,他就像画中走出的谪仙。可是,温润的眸子深处,却如悠悠古井,冷静不带一丝情绪。

  “司空,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说话的语调明明是柔和的,可话音落入耳中,却字字惊心。

  司空幸浑身一僵,即刻道:“回大公子,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占了他岁数的一大半。云沉雅听了,也不胜唏嘘:“是啊,转眼都十四年了。”

  声音渐轻,尾音拉长,似在回味着什么。

  司空幸心底一跳,转而又忆起今天司空宇和他说的话,额头不禁渗出汗液。

  “这十四年来,司空承蒙大公子照拂,此恩此义,毕生铭记。”

  然而这话一出,却没有人回应,就好像十四年来的情谊,也就此化为乌有。司空幸心中狂跳,刹那间,他竟觉得有些害怕,仿佛被眼前的人看穿了自己所思所想。

  云沉雅沉默许久,嘴角绽开的笑容,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讽刺。少时,他往门槛上一倚,“唰”一声撑开折扇,笑起来:“你痴长我两岁,如今也二十有五了。上回说帮你讨个媳妇儿,谁晓得小眉儿原来嫁了枫儿。等过阵子,我做主为你令择选一门亲事。”

  司空幸额角的汗涔涔而下,他眉心一蹙,拱手坚定地道:“属下――愿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赴汤蹈火,万死――”

  “跟着我?”云沉雅轻笑一声,打断他。

  司空幸蓦地抬头,只见疏落月下,云沉雅的笑意,也有三分寂寥。

  “跟着我,又有什么用?”

  夜深沉,叶尖凝露,凛若霜雪。云尾巴狼带着莴笋白菜在后院儿转悠了两圈,绕至书房前,长吁一口气,将门推开。

  书房中,一灯如豆,景枫从信笺中抬起头来,点头道:“皇兄。”

  云沉雅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信,在太师椅上坐下,闲闲地端起一盏茶:“看过了?”

  景枫将信笺放下:“嗯,唐玉说,已查出南北买卖与联兵符的蹊跷,想要我们带方亦飞去换。”

  云沉雅呷了一口茶,手指在高几上敲了两下:“你怎么看?”

  景枫思索一番,将信笺推到一边,用镇纸压住,又从旁拿出一卷羊皮纸,慢慢展开。

  羊皮纸上是神州数国的地图。景枫的手指在北地点了点,沉声道:“北地兵力虽强,但集中在窝阔一带。北荒的地势广袤,山脉多变,犹如天然屏障,倘若窝阔再次进军我大瑛,我们尚且能敌。只是――问题出在南方。”景枫一顿,指尖沿着地图顺势而下,在南方圈了圈:“南方数国,虽则地小人稀,可倘若这些小国兵力被联兵符结合起来,将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届时它们若与窝阔一起攻打我大瑛,我们腹背受敌,虽能分散兵力抵挡,可南北百姓难免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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