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靖远是最后一个,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右枉薄绸衫子,淡褐色的面庞此刻瞧着布着冷霜,显然对赵文宛此等做法颇为不满。“赵家大小姐胡搅蛮缠,骄横跋扈的做派,靖远今儿算是见识了。”
赵文宛眯了眯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会儿,后又不甚耐烦地移开了,对于此人真心没什么好感,也不想多说。
后者自以为刺了一句,却犹如打在轻飘飘的棉花上,十分不得力,最后也虎着脸离开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赵文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看着雪雁从里头出来,说大少爷醒了,复又进了屋子。
“大哥,他们吵到你了?”
“不碍事,到了醒点儿了,我觉着好多了,倒是你,照顾了我一宿回去休息罢。”赵元礼的声音仍有些虚弱,这会儿打量着赵文宛脸上的倦意,嗓子发干道。
“我没事,既然大哥醒了,雪雁,让百灵做点清爽润肺的我和大哥一块儿用。”赵文宛连忙吩咐道,听着赵元礼强忍的咳嗽声,眉心一蹙,跟着雪雁一道走了出去。
清风居的小厨房就设在后院不远,小小一间,因着最近赵文宛跑得勤快,连带着食材库的人送食材的时候往这边也捎上一份,如今不再空落落的,梨子银耳的更是准备充足。
赵文宛回忆着银耳梨膏的做法,正要踏进小厨房,一股药味儿扑鼻而来,熏得人十分提神,赵文宛的步子顿了顿,往里头一瞧,正巧看到一人影往煮药的锅子里撒了些什么。
“……丁香?”
站在灶台边上的瘦弱身子蓦地一颤,一阵手忙脚乱,似是被吓得不轻,忙塞了什么到炉子下方烧着的火膛里,回身给赵文宛行礼。“大小姐。”
赵文宛拧眉,不动声色,“怎的这般惊慌?”
“回小姐,奴婢一时走神,小姐突然出声就……”丁香磕磕绊绊地说道。
赵文宛看着她苍白着脸色,一脸心虚的模样自是不信,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略过了人,到了灶台旁,着手做起银耳梨膏来。
“小姐我来罢。”丁香见赵文宛没再继续询问,自觉逃过一劫,热情上前道。
赵文宛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开了口,“大哥吃的精细,我自己来放心点。”
丁香听得懵懂,点了点头,继续照看药炉子。浸软洗净的银耳和梨片一起放入锅中,加适量水同煮,待银耳软烂、汤稠时加入几块冰糖,溶化后盛起。
赵文宛做好的时候,连带着汤药一块儿端了,对想要搭把手的丁香道,“我一块儿端过去就是,你去湘竹苑催一催百灵,手脚太慢了。”
“……是,大小姐。”丁香不情愿地应了,临走前还多看了托盘上的药碗几眼。
待丁香的身影走远,赵文宛将银耳梨膏递给赵忠,自己则寻了个器皿装了那黑乎乎药汁往元大夫那儿去了。
定国公府北厢房独立小院儿里,支起的架子框子里晒着不少赵文宛认不出来的药材,元大夫的小徒儿正趁着天儿晴好,拿了医书一类的一块儿晒,瞧见赵文宛连忙往里头给师傅通报了声。
元大夫先前被赵文宛折腾怕了,这会儿瞧着人找上门,心底莫名有些慌,后者也不废话,拿了盛着药汁的器皿往桌上一放,示意他瞧。
“这是老夫给大少爷开的药方?”元大夫闻着那熟悉的药味儿一下认了出来,可随后就变了脸色,“不对……里头多了一味药,祁红与冰鉴相冲,这……这要是再多量些会要了大少爷的命的!老夫绝不会出这种差错!”
赵文宛闻言眯起了眼,心中落实了猜想,眸中情绪霎时转为深沉。
☆、第20章 四叔
八月时节,鲫鱼最是肥美,昨儿寿宴还余下满满一篓子,野生的鲫鱼用淡水养在缸里,十分鲜活。一早的,唐师傅就拿鱼开了刀,鲫鱼用滚油略微炸成金黄色立刻投入砂锅中,配以笋片、新鲜菌菇和嫩豆腐,放足香姜料在小红泥炉足足煨上两个时辰,待到豆腐都煨穿孔了才算成,汤色乳白,鲜美润口,给各房都送了去。
明絮苑里,老夫人喝了一小碗后忍不住让杨妈妈再盛了一碗,配着花卷,吃得颇有滋味。赵大老爷进来请安,让老夫人招到身旁坐下一块儿陪着用起了朝饭,叶氏早早的就来了伺候,站在一旁不作声。
“唐师傅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昨儿个寿宴也办得极好,客人尝了之后赞不绝口,还不少人打听厨子是哪个,老爷得好好犒赏一番才是。”赵老夫人搁了碗,抽了空说道。
“母亲说得是,今儿一早就让管事给这次有功的发了赏。母亲喜欢吃唐师傅做的,明儿起就让他到明絮苑可好?”赵大老爷是个孝顺的,见母亲胃口大开也是高兴,当下提议道。
老夫人连连摆手,“这不是瞎折腾么,哪用为了我一个老婆子这么费心,日后得遭人嫌弃。”
“母亲折煞我了。”赵大老爷面露沉色,连忙说道,“儿子能有今天,全依仗了母亲教养,得今日成就,自然是竭力报答栽培养育之恩。”
赵老夫人颇是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瞧着眼前自己和老国公爷最满意的孩子,心中浮起思绪万千。“老爷这些年处事愈发老道,心里有分寸,有些事自个儿拿主意便是。不过要切记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礼数要周全,那些老大人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打滚,炼得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这些年来他们对你多有照拂,固然是因为你父亲在世时的情分,也是你自己争气,他们方肯出力。”
“我知道元礼病了这些年,你把期望都寄托在元晋身上,指着这孩子成材,日后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官场父子同心,光宗耀祖。可我听了昨儿晚上的事,要不是元礼及时出现,指不定要闹多大笑话。老爷望子成龙,却也得审时势而为,若真是可造之材,定是要费心培养的,可要是不争气的,也还得请老爷尽力约束管教才是。”
“儿子明白。”赵大老爷叫老夫人说得惭愧,的确,在赵元礼久不见起色且脾气古怪之后,他就渐渐忽视了这个儿子,转而对元晋寄予厚望,也不知元礼是否会因这落差而怨上自己,这般想着,眉宇间不由染上一抹愁绪。
“现在明白也还不晚,说起来,也是宛丫头有本事,说到底也是兄妹连心,这俩孩子小时候就没了娘,跟着叶氏也是隔了层人心,也不能指望你一个大老爷们细心,如今瞧着这俩孩子能相互依靠我这做祖母的甚是欣慰。”赵老夫人笑着说道。
“是啊,文宛那丫头近些日子确有变化,昨儿个弹琴贺寿,六王爷还问来着,我自个儿都惊着了,还真有几分沈氏在世时的温婉模样。”赵宏盛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里勾着一丝缅怀,随即一顿,又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也知道那丫头多半是装的,但肯这般费心为我,也是圆满了。”
赵老夫人眯着眼笑得得意,对于赵文宛她一向偏得光明正大,“谁还没个少不更事的时候,这府里啊,就宛丫头的性子最对我脾气,别看大咧咧的,可心里准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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